塞拉捂著嘴，驚恐道：“老師...是惡魔？！”
伊莉雅這才意識到，對于塞拉這經歷過燃燒軍團肆虐的孩子來說，這副龍人形態和惡魔一樣擁有人形，鱗片，犄角和雙翼，毫無疑問地和她記憶中惡魔的造型重合了。
“不是的，塞拉，你聽我解...哇啊！”
迦盧特哪會給她廢話，一記勢大力沉的揮擊襲來，伊莉雅連忙避開了。
塞拉害怕地藏在同樣吃驚的普雷爾身后。
伊莉雅見狀，連忙喊道：
“普雷爾！你要相信我，帶她離開這里！”
普雷爾吃驚歸吃驚，但他也僅僅是因為伊莉雅的造型吃驚而已。
他作為見多識廣的冒險者，自然明白伊莉雅這副樣子并非惡魔。
“好嘞，諾達希爾見。”他痛快地應道。
普雷爾摁倒一個火妖，吹響口哨：
“鋒翼！”
隨著云端一聲尖嘯，一只體白如雪，碩大無比的大型獅鷲俯沖而至，一腳將一只來不及躲閃的倒霉火妖踩在腳下。
它扇動著雙翼，阻止其余的火妖靠近。
“我的好搭檔在云端隨時待命，就是為了應對這種情況。”
普雷爾抱起塞拉翻身騎上了它。
“抓緊我，小法師！”
獅鷲起飛前，塞拉瞥了一眼伊莉雅，和伊莉雅的目光四目相對，隨即她害怕地扭回了頭。
獅鷲消失在云端，現場只剩下了化為龍人的伊莉雅。
“嗚...怎么會這樣！”
伊莉雅直跺腳。
“這不是剛好么。”精神世界中的伊莉茍薩聳聳肩。
“她把吾等當成了惡魔，肯定會灰溜溜地回銀月城了，這對她反而是好事。”
“話是這么說沒錯...道理也是這么個道理...”伊莉雅道。
“但是！”
“我！很！生！氣！”
伊莉雅“錚”地將打刀指向那只最大的火妖——迦盧特。
她的雙翼微微展開，像極了一只戒備的雛龍。
“我才不是什么惡魔呢！”
迦盧特手中那熔巖長矛噴射出火焰，嘶吼起來，它勢必要讓砍傷了自己的伊莉雅付出代價。
“吼——！！”
營地中剩余的火妖紛紛將伊莉雅重重包圍起來，迦盧特則已開始引導某種危險的法術，長矛末端迸射出火星。
伊莉雅平舉起武器：
“月神啊，聆聽我的召喚。”
嗡——
頃刻間，刀刃上覆蓋了淡淡的光輝。
伊莉雅進而揮動刀刃，在空中拉出一道道弧形的軌跡。
“滾開！”
月光化作刃氣不斷舞出，所剩無幾的火妖雜魚們應聲而倒。
迦盧特的嘴中說著她無法理解的詭異語言，充盈著能量的長矛被它擲出，像隕石一般襲來。
突然。
某個神秘的聲音再一次回響在她腦海里——
“當心...”
“什么！”
伊莉雅下意識便猛地扇動雙翼，騰空而起。
轟————！！！
長矛在伊莉雅身下爆炸。
眼看迦盧特還未生成新的武器，伊莉雅一個俯沖便向它沖殺而去。
“不是為了干掉你，我哪會變成這樣子...都是你的錯，大！火！蛇！”
鏘——
迦盧特生成長矛的速度并非像伊莉雅想得那么慢，這一擊被它不偏不倚地攔下了！
“想得美！”
短兵相接，伊莉雅和這碩大的怪物角力著，嬌小的身體沒有半點后退。
“別小瞧...青銅龍的力量！”
伊莉雅身上龍化的部分泛起異樣的光芒，能量愈發增幅，并逐漸將她的精靈皮膚轉化為鱗片。
“呀啊啊啊啊啊——！”
強制龍人化讓她的身體不堪重負，鉆心的疼痛刺痛著神經，伊莉雅咬牙堅持著。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迦盧特竟被苦苦壓制，它憤怒地甩開伊莉雅——
“嗚！”
借著龍翼的扇動，她迅速在空中恢復了平衡，落在不遠處。
“速戰速決。”伊莉茍薩的聲音響起。
“我知道！”
伊莉雅將打刀備在左側，神色凜然。
“華刃流·瞬·斬。”
她彈射沖出，時間在這剎那短暫地暫停——
她借助龍翼的力量一躍而起，龍爪的爆發力讓她輕易地切斷了迦盧特的脖頸。
伊莉雅在它身后落地，頭也不回地收起折疊打刀。
“死有余辜。”
噗呲——！
時間再度流動，迦盧特應聲倒地，身首異處。
看著周圍已經被肅清的火妖營地，她終于算是松了一口氣。
德魯伊們不一會兒應該會自行治愈自己并返回，無需擔心。
她有些厭惡地看了看迦盧特那只丑陋的頭顱：
“走吧。把這家伙的頭顱帶回去領...”
這突然的放松，讓伊莉雅方才意識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咳？！”
龍人化的程度過深，再加上她過度使用了這股力量...
“嗚！啊，好疼，好疼！”
伊莉茍薩已經運用過禁術將本體轉變為精靈，而這禁術為何稱之為禁術，現在她們都明白了。
違背了自然法則拋棄龍軀的偽精靈，又反而想要使用原本身為青銅龍的力量，身體的能量結構勢必會產生崩壞。
“伊莉茍薩，變回去...嗚啊啊啊——”
伊莉雅疼得站不起身，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著。
“辦不到。”伊莉茍薩亦痛苦地喘著氣。“果然還是太勉強了。”
“過來。”
伊莉茍薩聞言，不耐煩道：
“過什么來，吾等身體上的崩壞，和靈魂有什么關系——”
伊莉雅搖了搖頭：“哈啊...那...不是我說的呀...”
伊莉茍薩從開始戰斗前就很介意了。
“所以，到底是誰在和吾等說話？”
“空間波動...”伊莉雅說道。“你感覺到了嗎？迦盧特的山洞巢穴里，有微弱的空間波動...”
伊莉茍薩皺了皺眉。先前的激烈戰斗，確實不會去注意這么微弱的能量。
“是那里面的人，讓吾等過去么？”
她隨即搖頭道：“不不不行。那萬一是一頭永恒龍呢！以吾等現在的狀況...走到那兒，怕是任它宰割了！”
伊莉雅強撐著龍人化的軀體，站起身。
“還是去看看吧，現在也沒有別人能救得了我們。”
“營地被突襲的事情遲早被炎魔軍隊發現，吾等已經不能...咳呃...走出太遠了。”
伊莉茍薩還是同意了這個辦法。她蜷縮到一旁，低聲道：
“只能先保持這幅模樣了...這是吾的錯。如果不使用這股力量的話...”
“沒事。”
伊莉雅的靈魂坐到她旁邊。
“又不是第一次了嘛。”
伊莉茍薩別扭地把頭埋起來，不再回應。
伊莉雅強忍著劇痛走進洞穴，幸好洞穴并不深，步行大約三分鐘，她便在洞穴深處看到了那位呼喚她的人。
“你是...”
洞中人被鐐銬束縛在洞壁上，遍體鱗傷。
她抬起頭，強顏歡笑道：
“公主殿下，您還活著。”
伊莉雅低聲道：“伊莉茍薩，她是誰？”
精神世界中的伊莉茍薩盯著眼前的人看了許久，搖頭。
“吾的記憶還不完整...吾也不認識她。”她捂著頭，在腦海里細細搜尋著。
“但是，好眼熟...”
“您看起來很需要幫助。”這名女囚疲憊地笑了笑。
“就讓我最后一次侍奉您吧。來，請觸碰我。”
她說道。
伊莉雅猶豫片刻，還是將手放在了女囚的肩上。
“這...！怎么——”
青銅龍的力量迅速流入伊莉雅的體內——！
“你是...青銅龍？！”
女囚又一次費勁地抬起頭，面帶釋然的微笑。
“我的使命完成了...諾茲多姆陛下...”
“我無法繼續陪著您了...公主...”
“請您...為青銅龍族...報仇...”
女囚的瞳孔渙白，眼中所剩無幾的時之沙徹底消散。
嗡——
伊莉雅只感覺到一股清澈的時間之力流入體內。
“開玩笑吧...！她在犧牲自己的生命！吾等的身體狀況很不穩定，她這樣做會——”
在強韌的能量沖擊下，伊莉茍薩和伊莉雅的靈魂不堪重負，意識雙雙消散。
仍保持著半龍人化外形的少女無力地松開了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記憶如飛絮般涌入伊莉雅一片空白的腦海。
...
“青銅龍族大勢已去，這是我的最后一條詔令。”
“可是...諾茲多姆陛下！”
“我賜予你一份力量。泰坦之父阿曼蘇爾賜予我的，最純凈的時間之力...僅剩的。”
“非直系血脈的青銅龍，持有的時間之力無法恢復，終究會徹底消散...”
“找到我的直系血脈...是誰都好。把這力量交給那個人，不要讓青銅龍的傳承，這泰坦的傳承斷絕...”
...
“諾茲多姆陛下隕落了，他再也沒有回來。”
“我躲在被時間遺忘的角落里...多久了？”
“我好害怕...誰能救救我...”
“永恒龍捕殺著所有的幸存者，所有同伴都死了...”
...
“我偽裝起來，來到了一個未知的時間點...”
“為什么...凡人要樂此不疲地重復殺戮和戰爭...”
...
“我找到了！那股能量...雖然時隱時現，但一定不會錯的！”
“伊莉茍薩殿下，她還活著！”
...
“我再三確認了，確實是她...！”
“但是...她似乎遇上了不小的麻煩。她身上幾乎沒有龍族的氣息了。她變成了凡人嗎...？怎么會...”
“我不能現在就和她見面...”
“這份力量要交給她。一定要交到她手上。”
...
“盡管時間流混亂不堪，我還是預見到了此后的一切。”
“必須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交付這份力量，才不至于讓現在的公主殿下灰飛煙滅。比如...她最接近于原本龍形，且交付完這份力量，就能剛剛好填補力量空缺的時候。”
“啊...是嗎。要進入炎魔大軍的腹地啊。”
...
“終于，炎魔之王入侵了這個世界。”
“我依照著命運的安排，來到了一個火妖營地前。它們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看著我。”
“幾天后的晚上，公主殿下就會在這里因為強行龍化而導致力量失控...”
“我就能找到機會，完成我的使命了。”
“然后，我會死掉。我很害怕...很害怕...但我又渴望著解脫，結束這個漫長的噩夢...”
“最后...公主殿下...謝謝您。”
“我終于有機會報答您了...”
...
次日，伊莉雅醒來時，已經是正午了。
她站起來活動身子，先前的痛感完全消失了。
一并消失的，還有靈魂與軀體不契合的那股違和感...時間之力，充盈而盡在掌握。
她從未感覺如此強大。
“對了...！”
伊莉雅這才想起來，昨天晚上的遭遇，還有那些涌入腦海的記憶。
“她是伊莉茍薩的...侍女?”
咔噠。
波爾基打開門，走了進來。
“你醒了啊，小妞。”
他靠在門旁。
“你就不能安分點嗎？突襲隊遲遲未歸，我去營地一偵察，真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不是我留了個心眼，你恐怕就死在那洞穴里了。”波爾基道。
他從身后把一個家伙揪出來，提著他的后衣領。
“你這貪婪的人類，怎么把她拐騙到那種地方去的？！”
普雷爾打了個哈哈：“這個嘛...當然是去執行你們那個懸賞任務啊。”
“你是瘋了，才拉著她這樣的重要人物去以身犯險？！”波爾基怒火中燒，粗大的手指摁著普雷爾的腦袋。
“不對，是她威脅我去的！那種任務我一個區區賞金獵人是瘋了才會去接啊！”
“你再信口開河我就——”
伊莉雅站到中間，推開二人：“停，停！”
她才懶得聽這兩個怪家伙吵架。
“塞拉呢？”她頓了頓，“還有洞穴里的另一個遍體鱗傷的精靈。”
波爾基聞言，沉思片刻：
“那個血精靈小鬼沒什么大礙，被這邊這個混賬人類送到了旅館里。”
“你說誰是混賬——”
“至于你說的那個精靈...”
波爾基沉默片刻。
“她...死了。”
...
站在諾達希爾醫務所的一個病床邊，上面躺著的人蓋著白布。
德魯伊們無論怎么嘗試，都無法讓她重獲生命。
伊莉茍薩吞咽一聲，緩緩地揭開了白布。
這個精靈女子面色蒼白，撥開眼皮，雙眼早已失去光澤，顯然已經死去多時了。
伊莉茍薩知道，她的靈魂已經隨著能量的快速流失而灰飛煙滅，但這件事情當然絕不可能告訴在場的其它人。
“她是誰？”波爾基問。
伊莉茍薩搖了搖頭，“不知道。但她救了吾一命。”
“對了。”伊莉茍薩問道。
“你們來救吾的時候，看到...吾的模樣了嗎？”
“什么模樣?”波爾基疑惑。
“沒事，沒什么。”伊莉茍薩松了口氣。
“她算是吾的族人，一位青銅龍。給她一個體面的下葬吧。”
伊莉茍薩沉重地說道。
“吾還有事情要辦，先走一步。”
伊莉茍薩快步穿過諾達希爾的街道，來到繁華的廣場區，徑直走進了旅店。
她來到一間雙人房前，伸手敲門，卻發現門是虛掩著的。
她猶豫片刻，似是在做什么內心斗爭。
隨后，她的頭發化為漆黑，瞳孔化為湛藍。
變成伊莉雅的她推門而入，塞拉抱著雙腿靠在床頭。
“塞拉。”她叫道。
塞拉像受驚的兔子一般連連后退，靠到墻角。
“老師...”
她搖了搖頭：不...不要過來...惡魔...”
塞拉的腦海被數年前的夢魘繚繞，揮之不去，她幾乎失去了理智。
“你聽我說——”
“不要過來！”
砰！
塞拉射出一發火球術，徑直打在伊莉雅的衣服上，這毫無魔法防御力的一般布衣輕易被擊穿，燒灼著她的肩膀。
“嗚...！”
伊莉雅吃痛，但她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而塞拉的手發抖著，大口地喘著氣。
“我會讓他們把你送回奎爾薩拉斯的...”
伊莉雅遮住破損的肩部，轉身離去。
“對不起。”
...
“等一下！”
塞拉叫住了伊莉雅。
她大口地喘著氣，盡力讓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
“你不是我的老師...”
她擦了擦因受驚過度而流下的淚水。
“你到底是誰？”
伊莉雅站在原地，良久。
她緩緩轉過身，瞳孔中流動著時之沙，蛇眼一般的金色瞳仁令塞拉不寒而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