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主宮修建得格外雄偉壯觀。最初，因為這里是夜辰建的，所以我很喜歡，如今再看，我倒更偏愛冥肆的小木屋。

門外走進來一個女人，身上薄薄的紗裙，襯得身材玲瓏有致。她朝夜辰跪下，緩緩一拜，道：“稟界主，宮外來人，說是要接冥王夫人回去。”

“瞧，本宮的夫君都找過來了，”我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端起神女的架子，“那本宮就先告辭了。”

我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忽視掉夜辰眼中閃現的火花，道：“對了，本宮不識路，麻煩仙人引路。”

夜辰面色沉痛地轉過身去，道：“思，帶曦兒出去。”

思卻沒有動，道：“主人，思不明白，姑娘好不容易回來，您為什么還要……”

夜辰不等思說完，大吼一聲：“帶她出去。”

“是。”

……

思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在前面帶路，故意在院子里繞圈。

我能夠過目不忘，曾經蒙著眼來過一次界主宮，即使時隔億萬年，我也能憑直覺找到出口。

但我沒有，我想知道，思到底要做什么。然而什么也沒發生。

繞了第十圈時，思突然良心發現了，帶我朝出口走去。

門外，任然是虛無的白色，只是虛空中有一截直立著的枯樹干，樹上站著一個人。

我真要走，思卻拽了拽我的袖子。

我回頭，用眼神詢問。

“姑娘真的想好了？”語氣中沒有試探，像是一切她都知道。

“想好什么？有什么可想的？”俗話說，唱戲要唱全套，既然裝作不記得夜辰，就絕不能在這里露餡兒了。

“冥肆那樣對您，你還要回去嗎？”

我點頭：“是。”

“那主子怎么辦？”

“左右冥肆才是我夫君。”

思扯開嘴角，笑了笑，面色蒼白，道：“姑娘果真狠心，希望姑娘不要再回來了。”

說罷，她回到門內，將門關上，我能聽到她架上門閂的聲音。

穩了穩心緒，我催動神力就要向人界飛去，卻驚訝的發現我的神力已經凝固了。雪曦留下的殘魂說過，當我連神力都不能使用時，便是我人生的倒計時，也就意味著，我還有五天可活。

終于要死了嗎？大概是吧，只剩五天，在人界找一個人就如大海撈針，談何容易啊！

五天，放在人間卻是漫長的五年，若我現在去養幾株花草，應該還能見它們開幾回吧，如此了結此生，也算甚好。

我徑直朝槐樹走去，我沒有神力，要回人界，只有跟著冥界的人了。

這白色的虛空倒生得奇怪，一大截的路，只幾步便到。這一走近，就看到站在樹上的葉殤。

不過幾日不見，那個俊秀開朗的孩子也變了，變得更加成熟了。

或許以前的那個玩世不恭的少年郎只是我看到的表象罷了。但現在我也沒有別的心思去糾結葉殤的事了。

我順著樹干走上去，葉殤見了我，僵著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嫂子，好久不見。”

“嗯，別來無恙。”

沉默了一小會兒，葉殤雙膝跪在地上，道：“嫂子，對不起。”

“噢？此話怎講？你可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扶著他，他卻執意跪著，“是要代替冥肆向我道歉嗎？”

“不是，嫂子，”葉殤搖頭，“影兒，是我帶到魔界的。”

“因為她打傷了我，所以你道歉？”

他點頭，道：“是。”

“那好，你既是要道歉，那就帶我去人界，權當是賠禮吧。”

他道：“哥哥已經率鬼族攻上神庭了。”

六界要易主了嗎？一個瀕臨滅絕的世界，對于一個垂死的人來說，意義著實不大。至于那個從未見過的哥哥，我也是無暇顧及了。

因此，我重復道：“帶我去人界。”

葉殤點頭，接著，枯樹長出了新葉，然后變得越來越嫰，最后成為樹芽般大小。

此時再看，我已身處洛陽城郊了。人間正值隆冬，雪將地面蓋得嚴嚴實實，寒氣撲面而來。

真是不可思議，能以這種獨特的方式出入虛空，萬靈之神果然不負盛名。

“你走吧，你并不欠我什么，去幫冥肆吧，他一人忙不過來。”

他又是一愣，隨即點點頭，走了。

待他走后，我才后知后覺的發現，我身無分文。幸虧我是神，不至于餓肚子。

循著記憶中的路，我到了城內，沒有之前的喧鬧，路上沒有人影，家家戶戶都房門緊閉，門口掛著燈籠，貼著春聯。

我想找一戶人家借宿，卻不愿去敲門，都到年關了，家家團聚，多美好啊。可我注定不是能擁有幸福的人。

我突然開始想念洛園長，想念雖然每年只有我們兩人，卻異常快樂的時光。

正當我漫無目的地走著，身后傳來叫罵聲：“孽障，光天化日之下竟還敢出來，看貧道不收了你，替天行道！”

我轉過身，見一灰袍老道甩著拂塵朝我沖來。

拂塵打在凍得沒有知覺的右肩上，鮮血順著手臂流下，似乎還溫暖了許多。

衣服是黑的，雖然被鮮血浸濕，也看不出什么大礙，只是頭發上沾的血有些搶眼。

道士見我鮮血直流，嚇得臉色煞白，一直念叨：“你竟然是人！”

神王仁善，怕修道之士以強欺弱，立下神令：道士若是傷了無辜的人，便再不能飛升，要受盡輪回之苦，九九八十一難之后，還要魂飛魄散。因此，出家的人都以慈悲為懷。

老道跪在地上，不停地作揖磕頭，痛哭流涕。

我無暇顧及他，閃身進了一個胡同，蹲在墻角。

眼睛開始發黑，腦海里卻浮現出一副東風和煦，百花爭艷的景。

多么美啊，可惜，我怕是看不到了。

雪越下越大，血還在流。

意識漸漸迷離，我沒有注意到，那絢爛花海中，唯獨沒有銀鎖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