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染感覺自己飄在了半空中，像團沒有重量的煙。

他低頭，能清晰看到謝臨淵抱著他的身體，肩膀劇烈顫抖，哭聲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與記憶里那位高高在上、連皺眉都覺得多余的神尊判若兩人。

【宿主……你真的……】

明月的聲音在他意識里斷斷續續，沒了之前的警報聲，只剩濃重的哭腔，系統界面的紅光變成了黯淡的灰色。

【謝臨淵他……快把自己逼瘋了……】

蘇墨染沒吭聲，只是靜靜看著。

侍衛們小心翼翼地想從謝臨淵懷里接過他的身體，卻被謝臨淵猛地推開，他死死抱著那具早已冰冷的軀殼，指尖反復摩挲著胸口的血洞，像是想把流失的生命重新按回去。

“不準碰他！”

謝臨淵的聲音帶著戾氣，眼底布滿血絲。

“誰都不準碰！”

蘇墨染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酸澀。

他當年故意設計假死，就是想看看謝臨淵會不會難過，可那時沒等到的情緒，如今在凡塵的凡人身上看到了。原來這位神尊，真的會為他哭，會為他失控，甚至會為他放棄所有驕傲。

沒過多久，宮里的內侍來了，帶著皇上的旨意，追封蘇墨染為“忠勇伯”，賞黃金百兩，厚葬于皇陵附近。

謝臨淵聽到旨意時，只是冷冷瞥了內侍一眼：“我不稀罕什么封號，我只要他活過來。”

內侍嚇得臉色發白，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蘇墨染飄在旁邊，看著內侍戰戰兢兢地退出去，心里沒什么波瀾。

什么忠勇伯，什么黃金百兩，對他這個死過一次的戰神來說，不過是凡人世界的過眼云煙。

他更在意的是，謝臨淵抱著他身體的手，還在微微發抖，指縫里沾著他的血，像是想攥住最后一點溫度。

【宿主，皇上還說要為你舉行國葬，讓全城百姓為你送行……】

明月的聲音帶著哽咽。

【謝臨淵剛才跟皇上吵了一架，說要親自為你守靈，不準任何人打擾……】

蘇墨染的視線跟著謝臨淵移動。

謝臨淵抱著他的身體，一步步走向內院的靈堂，每一步都走得極慢，像是在走一條沒有盡頭的路。靈堂很快布置好了，白色的幔帳垂落，燭火搖曳，映得謝臨淵的臉忽明忽暗。

他把蘇墨染的身體放在靈柩里，卻不肯蓋棺，只是坐在旁邊，一遍遍用干凈的布擦拭著那具軀殼的臉頰，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對待易碎的珍寶。

蘇墨染飄在靈柩旁，看著謝臨淵把玉佩貼在胸口，眼淚滴在玉佩上，暈開一圈圈水漬。

他突然想起當年攻打魔族時，謝臨淵為了救他，胳膊被魔刃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卻還笑著說“這點小傷不算什么”。

那時他以為是神尊的逞強，現在才明白，或許從那時起，謝臨淵就把他放在了心上。

【宿主，謝臨淵剛才讓人去查北狄毒箭的來源了，他說要讓所有傷害過你的人，都付出代價……】

明月的聲音帶著一絲擔憂。

【他好像打算等你下葬后，就去北狄復仇……】

蘇墨染皺了皺眉。他沒想到謝臨淵會這么沖動，北狄剛退，邊境本就不穩定，若是謝臨淵再帶兵過去，只會讓局勢更亂。

可他現在只是個意識體，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著謝臨淵在偏執的痛苦里越陷越深。

幾天后，送葬的隊伍出發了。

謝臨淵穿著一身白衣，走在最前面，手里捧著蘇墨染的牌位，臉色蒼白得像張紙。

百姓們站在路邊，對著靈柩鞠躬，嘴里念叨著“忠勇伯走好”，可這些敬意，蘇墨染一點都不想要。他更想知道，謝臨淵什么時候才能從這場悲傷里走出來，什么時候才能想起，還有未完成的事。

【宿主，魔尊剛才又打噴嚏了，他說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好像有人要找他麻煩……】

明月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帶著一絲無奈。

蘇墨染笑了笑，沒回答。他想起自己最后讓明月給魔尊道歉的念頭，或許這也是一種緣分吧。當年他為了算計謝臨淵，冤枉了魔尊，如今他死了，謝臨淵若是想為他報仇，說不定會查到魔尊頭上，到時候又是一場麻煩。不過這些，都跟他沒關系了。

送葬隊伍走到皇陵附近時，謝臨淵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對著靈柩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墨染，”他的聲音帶著鄭重，又帶著一絲祈求，“我會找到讓你活過來的方法，不管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找到你。”

蘇墨染飄在半空中，看著謝臨淵堅定的眼神，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若是有來生，他或許不會再這么算計了。

不過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了。他看著靈柩被緩緩放入墓坑，看著謝臨淵伸手想抓住什么，卻只抓住一把空氣，最后只能無力地坐在地上，任由眼淚滑落。

【宿主，就這樣結束了嗎？】

明月的聲音帶著茫然。

蘇墨染靜靜看著那座新立的墓碑，上面刻著“忠勇伯蘇墨染之墓”，陽光灑在墓碑上，泛著冰冷的光。

他輕輕嘆了口氣，意識開始漸漸變淡：“結束了，也開始了。”

至于謝臨淵會不會找到他，會不會為他復仇，會不會洗清魔尊的冤屈，這些都不重要了。他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覺，至于下一次醒來，是在神界，還是在別的什么地方，隨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