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霽清站在試煉臺邊緣，山風卷著寒意鉆進月白長衫的袖口，將衣料吹得緊貼脊背。

他望著高臺上那道玄色身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冰涼的玉質卻壓不住掌心滲出的細汗。方才目光相撞的瞬間，他分明看見蘇墨染眼底翻涌的幽藍，像極了記憶深處那片吞噬一切的深淵。

“仙尊親臨，此乃我玄清宗百年難遇的盛事！”

司儀長老的聲音帶著刻意拔高的激動，在廣場上空回蕩。

沈霽清卻聽見自己心臟擂鼓般的轟鳴，那些被篡改的記憶碎片突然在識海掀起驚濤，某個雪夜的血色、破碎的白衣、染血的玉佩……畫面快得抓不住，只留下尖銳的刺痛。

他猛地攥緊玉佩，指節泛白時，玉佩突然發燙，與高臺上那道身影腕間的藍光產生詭異的共鳴。

人群中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響，沈霽清這才驚覺自己周身竟凝結出細密的冰棱，試煉臺的青石地面以他為中心裂開蛛網般的冰紋。

“有趣。”

高臺上的玄清仙尊緩緩抬手，廣袖掃過之處，那些肆虐的冰棱瞬間化為齏粉。沈霽清瞳孔驟縮，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指尖還殘留著掐進掌心的紅痕，與記憶中某個深夜撫過他額角的手影漸漸重合。

“你叫什么名字？”

蘇墨染的聲音穿透嘈雜的人聲，精準地落在沈霽清耳畔。那聲音裹著冰碴，卻奇異地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讓他喉間發緊，竟一時忘了應答。

周圍響起竊竊私語，那些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背上。

沈霽清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混亂，躬身行禮時，雪色衣擺掃過冰紋的動作流暢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弟子沈霽清，愿拜入仙尊門下。”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清晰地看見蘇墨染唇角勾起的弧度，那笑容極淡，卻像一把藏在錦緞下的刀。高臺上的玄色身影突然消失，再出現時已立于他面前，帶著雪松香的寒氣撲面而來。

“抬起頭來。”沈霽清喉結微動，胸腔里翻涌的情緒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他緩慢而僵硬地抬起頭，脖頸處的血管隨著心跳突突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掙破皮膚。

四目相對的剎那，沈霽清仿佛跌進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月光落在蘇墨染眼底，將那抹幽藍暈染得愈發詭譎，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無數破碎的畫面在其中流轉，熟悉的場景一閃而過，卻又抓不住分毫。

沈霽清的呼吸凝滯在胸腔，那目光像穿透了他的皮囊，直抵靈魂深處。風掠過發梢的瞬間，他仿佛聽見了記憶深處傳來的嗚咽，與此刻蘇墨染眼底的幽藍一同絞碎了他強撐的鎮定。

此刻那雙眼睛里翻涌的情緒太過復雜，有審視，有探究，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熟悉感。蘇墨染微涼的指尖突然撫上他的眉心，靈力順著指尖游走，沈霽清渾身僵在原地，記憶封印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沈霽清悶哼一聲，額間沁出冷汗，破碎的畫面如潮水般涌入腦海。他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仍無法驅散那股劇痛。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蘇墨染模樣，可記憶太過模糊，還未看清便消散在靈力的沖擊中。

蘇墨染指尖凝著瑩白靈力，待最后一縷青光沒入掌心，玄色廣袖如流云般垂下，堪堪遮住腕間若隱若現的藍光。

“冰魄靈根，倒是塊好料子。”他聲線清冷如淬雪，尾音消散在晨霧里。

“從今日起，你便是吾座下唯一的弟子。“

驚雷般的恭賀聲在廣場炸開，沈霽清卻如墜冰窖。望著那道轉身離去的背影，翻飛的衣袂在風中裂成鋒利的刃，與記憶深處那道撕裂蒼穹的幽冥裂縫漸漸重疊。

漫天道賀聲里，他的指尖無意識撫過懷中玉佩——那道被歲月磨得圓潤的缺口，正抵著心口微微發燙。

待人群散盡，試煉臺重歸寂靜。

朔風卷著細雪掠過他蒼白的唇，將未說完的誓言揉碎在空中：“師尊，這次我定會......”

他握緊玉佩，掌心沁出的血珠順著紋路蜿蜒而下，在雪地上綻開一朵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