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被揉碎的薄紗,纏繞在蘇墨染發涼的指尖。她攥著那張浸透晨露的紙條,藍紫色的鳶尾花瓣在晨風里簌簌作響,將鋼筆字跡暈染出蛛網狀的水漬。
遠處冷靜淞離去的身影逐漸縮成墨點,蘇墨染突然想起離職那天,對方盯著辦公桌上“我希望你能夠成功”的字條時,指節泛白得幾乎要掐進木紋里。
“這張照片,您還要嗎?”
手持單反的少年怯生生的聲音刺破凝滯的空氣。
照片里,晨霧中的鳶尾花田像被揉碎的夢境,她和冷靜淞并肩站在光斑中,一個仰頭望著天際翻涌的鉛云,脖頸拉出脆弱的弧度;一個低頭凝視鳶尾花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明明近在咫尺,卻隔著無形的距離,連衣角都不曾相觸。
蘇墨染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機,磨砂外殼還殘留著體溫。聊天框的光標在空白處不停跳動,最后一次對話停留在三個月前的工作文件交接。
當她顫抖的指尖即將觸碰發送鍵時,遠處傳來輪胎碾過碎石的脆響。白色轎車疾馳而過,后視鏡里閃過冷靜淞垂落的發絲,宛如一道未說完的嘆息,在風里拉出悠長的弧線。
暮色將民宿的窗簾染成琥珀色時,蘇墨染仍蜷縮在褪色的布藝沙發上。
月光透過紗簾,在茶幾上投下鳶尾花的影子,恍惚間與記憶深處的畫面重疊——七年前的大學迎新晚會上,新生代表冷靜淞站在舞臺中央,身后的背景板正是大片藍紫色鳶尾。
那時她念的詩里,藏著“我在你目光的荒原里,種滿永不盛開的花”這樣破碎的詞匯,而臺下的蘇墨染,正忙著給暗戀的學長遞水。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蘇墨染對著空蕩的房間輕聲質問,喉間泛起鐵銹般的苦澀。
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里,泛黃的筆記本攤開在干枯的鳶尾花標本旁。
“2018年 5月 12日,鳶尾花第二次盛開。她今天夸我襯衫好看,袖口沾到的墨水都像星星。”“2021年 4月 27日,當鳶尾第三次綻放時,我終于有勇氣走向你,卻發現你早已轉身。”字跡被反復描摹,紙張邊緣蜷曲得如同被灼傷的蝶翅。
驟雨突襲的夜晚,雨點砸在玻璃上的聲響像急促的鼓點。蘇墨染抓起外套沖出門,帆布鞋踩過積水濺起細碎的光。
民宿走廊的感應燈忽明忽暗,在轉角處,她撞進一片縈繞多年的冷香——雪松與鳶尾交織的氣息,混合著雨水的清冽。
冷靜淞倚著欄桿,黑色傘面將兩人籠罩在狹小的天地里,雨水順著傘骨織成晶瑩的簾幕,在她們之間落下細密的珠簾。
“你果然來了。”
冷靜淞的聲音裹著水汽,指尖拂過蘇墨染肩頭的雨珠時微微發顫。她的無名指上還戴著那枚銀戒,戒圈內側刻著極小的鳶尾花圖案,此刻正輕輕蹭過蘇墨染的鎖骨。
“鳶尾還有另一個花語,是永恒的思念。就像我數過你八百三十二次日落,卻始終不敢說出口的......”
驚雷炸響的瞬間,蘇墨染終于看清冷靜淞泛紅的眼眶。
記憶突然翻涌,離職前那個加班的深夜,她在茶水間撞見對方對著手機相冊發呆。屏幕里,大學社團出游的照片上,自己笑得燦爛,而鏡頭外的冷靜淞,眼神里藏著未說出口的情愫,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蝴蝶。
“為什么不告訴我?”質問被雷聲劈碎成細小的音節。
冷靜淞卻突然笑了,笑聲里混著哽咽,從口袋里掏出另一張紙條。字跡被雨水洇得模糊,依稀可見。
“我害怕,說出口的愛,會像鳶尾的花期,絢爛卻短暫”。
她顫抖著將紙條按在蘇墨染心口,“但現在我寧愿......”
雨聲漸密,兩個身影在傘下越靠越近。藍紫色的鳶尾花在記憶與現實中同時綻放,將那些錯過的時光,悄然綴滿希望的紋路。遠處的閃電照亮冷靜淞睫毛上的水珠,像墜落人間的星辰,終于找到屬于自己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