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低垂,似有千斤之重,沉甸甸地壓了下來。荒原老樹,枯枝嶙峋,站著一只寒鴉,獨腳梳翅,不時喧叫。
山,光禿禿的,感覺就像一只憋尿的癩蛤蟆,說不出的丑陋。河,死沉沉的,感覺就像冬日里僵死的蛇,道不出的礙眼。
戰馬在曠野中飛奔,碗口大的蹄子陷進泥里,抽出來的時候四面都是泥漿。騎士身上穿著沉重的盔甲,肩甲上印有松針印記,頭盔下遮住了大半張臉,縫隙里瞅得見眼鼻嘴吧,模樣也看著十分秀氣。
陸羽有著一頭烏黑如瀑的頭發,頭上戴著一個銀簪,背后抖落著一領綠色的披風,手里橫著長槍,背上背著箭囊,馬鞍上吊著一柄大弓,奔行如風,自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勢。身后數百騎兵,綠甲綠盔,就如參天大樹一般。
荒野里不時可見一些死尸,偶爾流竄出幾只灰狼,陡然見了這么一支軍隊,嚇得嗷嗚一聲,夾著尾巴就跑。
那日天上降落一顆隕石,砸爛了半面城墻。隕石上帶著深淵的赤焰,只要一接觸到怎么都甩不掉。城墻碎了,士卒蒸發了,城里哭天喊地,哀聲一片。陸羽有心追殺,卻也不得不先處理這個爛攤子。
陸羽作為森武學院的第一學員,也算見過世面,北域草原上十幾年就爆發一次的獸潮他都經歷過。不過像威力這么大的陣法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聲勢猶如天威,陸羽這幾天一直在想:“人力怎能做到如此程度?”
他不是沒見過陣法,森武學院也有不少陣法高手,他們也掌握了一些厲害的陣法,但跟這宛如天威的隕石陣法比起來,就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了。
陸羽甚至懷疑,華驚云的軍中是不是坐鎮著一位煉器境的高手,他認為只有靈力修為至少達到煉器境才能掌握這種威力強大的陣法吧?心中就是有這層顧慮,陸羽才沒有第一時間去追。
那一刻,這個意志堅定的森武學院第一學員畏懼了。昨天羅豐找到陸羽,對他說:“斬草須除根,如果不能把華驚云的殘余勢力徹底消滅,他們早晚會卷土重來的!華驚云或許不可怕,但他身后卻是玄真國皇帝!”
羅豐的建議陸羽不能不聽,因為羅豐即將成為雁城城主,而雁城將成為森武學院在東域的第一個據點,森武學院想進一步在東域擴張勢力就必須守住這個得來不易的橋頭堡。
狂風之中,烏云在不停的翻滾,天愈加的陰沉了,好像只要伸出手就能觸碰道天際。
騎兵所過的地方,發出的聲音好像悶雷在翻滾。刺繡著松針的軍旗,在風中獵獵飛舞。
已經能夠看到驚慌失措的難民,他們排著長隊準備渡河。隊伍的后方,傳來刺耳的尖叫聲,霎時排好的長隊都散亂成了螞蟻,難民們尖叫著逃竄。眼看著隊伍就要沖進人群,陸羽急勒停戰馬,高舉長槍,大吼一聲:“停!”
戰馬在奔馳中被陡然拉停,它忍不住揚起前蹄,發出一聲憤怒的長嘶。
在疾行中勒停戰馬,是一件非常危險且考騎術的活,陸羽的騎兵明顯都是森武學院的精銳,他們拉扯著馬頭雖然略顯忙亂,但在主將的命令下還是聽了下來。
陸羽俯視著紛亂的難民,眼睛里跳躍著難以訴說的火焰。他在馬上大吼:“森武學院陸羽在此!華驚云!作為炎武學院的第一學員,就不要把戰爭帶給無辜的平民!你出來,同我決一死戰!”
凝聚靈力的聲音能傳出很遠!陸羽吼完不久,旁側就本來一匹戰馬。戰馬停在了離陸羽不足百步的地方,馬上的騎士正是華驚云。
華驚云用手在馬脖子上輕拍,騷動不安的戰馬平靜了下來。華驚云目視著前面那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英武將軍,大聲說道:“誰也不想把戰爭帶給無辜的人!陸羽,如果你有誠意的話,就把軍隊后撤五里,容我這群無辜的百姓渡過鳳棲江!”
陸羽深深的看了華驚云一眼,提聲高叫道:“天黑之后,我會再來!”
言罷,調轉馬頭,帶著騎兵很快的消失了。華驚云看著陸羽離開的方向,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他沒有料到陸羽會來得這么快,他以為陸羽會帶著步卒追趕,卻沒想到陸羽只帶了幾百騎兵。如果陸羽是一個殘忍的人,他可以直接帶著騎兵沖進難民群中,逼迫華驚云與他接戰,但是陸羽沒有這么做。
“我欠你一個人情!”
華驚云注視了一會,勒轉馬頭后,再一次召集難民渡河。白碩在河對面買來了十幾車糧食,暫時能解決難民們的溫飽問題。河對面有一片寬闊的針葉林,白碩買來了工具。正帶著難民建造營房。華驚云沒準備逃多遠,他知道自己如果奪不回雁城,他的部隊就會餓死在這鳳棲江畔。
周圍的糧食都買光了,這些也只能讓難民們堅持十天。十天之后,如果拿不下雁城,他華驚云就會成為真正的罪人。
難民們在士卒的幫助下,再一次開始渡河,因難民中老幼甚多,所以渡河速度很慢。
華驚云來到河邊,從戰馬上跳下,他挽起了袖子,從河里捧起了一捧水,嘴唇又干又渴,也顧不得這水臟與不臟,低頭就開始牛飲。
連喝了三捧水后,華驚云才感覺舒服一點,低頭看向淋漓的水面,波光之中有一張疲憊憔悴的臉。眼眶深陷,底下烏黑,眼角還掛著一坨隔夜留下的眼屎,下巴上的短髯又硬又粗,頭發臟亂蓬松。
華驚云突然愣住了,他發現水里的人好陌生,感覺不像自己了。
正愣神間,水面一陣波動,一個人頭突然冒了出來,華驚云按住了劍柄,緊緊的盯住水面。水里的人噗嗤笑了一下:“主人你用不著這樣吧?”
華驚云松開了手,沉聲問:“你怎么跑水里去了?”
“我說過,我在水里才能發揮出自己真正的力量啊!上了岸以后,我好久都沒有到水里玩耍了!”
華驚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準備離開。惜淚在水中叫道:“主人,你的毒越來越重了呢!”
“哪里?我現在能吃能睡能干架,可比在城里好多了。”
“不是的,你的毒已經從血液深入到了骨髓,你的靈力沒辦法清除毒素,你只是把它從一個地方逼迫到了另一個地方。血液中無毒,毒便轉移到骨髓之中,看似對你沒影響,實際上它已經在腐蝕你的生命力,如果不盡快驅除,你真的會死。”
“我是不會死的!”
說完之后華驚云就離開了。惜淚愣愣的看著他,也不知道華驚云哪來的信心說這話,一臉擔憂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