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刺眼陽光清掃著晚上殘留的清涼，讓這山林又變得熱氣騰騰。

一丈寬的山路上，十幾輛馬車哐當哐當的發出聲響。這幾輛多是貨車，乘坐用的只有最前面那一輛，其中坐著兩位當家。在這馬車前，有三匹馬呈品字形走在前面，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穿白衣的青年。車隊上百人中，許多人都對這白衣青年有著好奇，因為這人是新人，這一點倒也不足眾人為奇，而他卻有另一個身份，山寨中的三當家。

就在幾天前，這位三當家去寶庫取藥，才驚動了整個山寨。

當時這位三當家一拳打昏一個后，又有幾人不識真神，和他打了起來。只不過很快就都被撂倒了，有人見這邊情況不對，便去報告主峰另一面的兩位當家，才確定了這三當家的身份。等那個通知的人回來，那一小片空地上已經倒了七八個人，一旁的人根本不敢有所動作。

有人傳，那一刻三當家看到又有人，按在大半身懸在陡石坡外面壯漢肘子上的手抬了起來打招呼，語氣依舊平靜，“有藥庫鑰匙嗎？”

看著搖搖欲墜的壯漢，場上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卻又不敢出聲。

自那一日，看過三當家實力的人都有些敬畏，理所當然的，畏懼多于尊敬。這幾日，這件事也在寨中傳開了，明眼的人知道這不過是兩位當家設計的打手，不懂的也知道不可招惹這個新當家。

“劉燁，這次我們是要去哪里？”永妄望著前方延綿青山，問道。

眼前的路依舊是小路，灰黃色的碎石和或黃或灰的泥土是路上的主要構成。兩邊，依舊是延綿的青山，人煙稀少。在永妄看來，這里實在有些荒蕪。靈氣稀薄，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奇珍異獸。而他在意的是，兩位當家都出馬，總不會還是只打個家劫個舍那么簡單，必然會沖著人煙多的地方而去，干一票大的。

只是現在已經一個多時辰過去，絲毫沒有人越來越多的模樣，要么是這個地方太荒涼廖無人煙，要么就是有其他事情。但三個多月前永妄來這里時，他記得是經過一個小鎮后摸約半個時辰就到了山寨之中，當時還押著他們至少數百人。

聽永妄發問，劉燁也只是攤攤手表示無奈，“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既然是你第一次出來，或許也不一定就是看你實力，而是其他。”

“這我當然知道。”永妄白了他一眼，見得不到什么結果，他也懶得再多問。

走著走著，太陽也漸升漸高，所有人都停下來休息、喝點水之后再上路。永妄將馬放到路旁草地上，自己坐在路邊大石上，喝了兩口水。看著這馬，永妄不由想起前天馴馬的時候。

山寨里有一片自己的馬場，不過都是野馬，要自己去馴服。當時，永妄以絕對的力量很容易就制服了這匹馬，只是制服和馴服還是兩回事，后來在峽谷中的馬場呆了一天一夜才徹底馴服這匹馬。

正喝完一口水，隊伍后面有一人小跑過來，湊上來諂媚笑這打招呼：“三當家好。”

“小張是吧？有什么事，就直說吧。”永妄點了點頭，道。這個人他認識，是二爺身邊的人，記得前些日子測試修煉是否有成的時候就看到過他，二爺叫他小張，永妄自然也這么跟著叫。

“大當家說了，往前再走半個時辰往右，目標就在那邊。”見永妄語氣一般，又想著自己是二爺的人，小張語氣傲慢，傳完話，直接就向隊伍后面走去。

永妄視線在那小張身上停留了兩秒，便不予理會。他知道自己的斤兩，在兩位當家眼中，他可不會是那種可以推心置腹的兄弟。他也不介意這些，他要的，只是這山寨中于他有利的資源罷了。

臨近午時，永妄隱約看得到前方山腳下的青磚黑瓦房子。他看到那些還不甚清晰的房屋時，心中突然有一瞬間恍惚，像是回到了清河鎮。

此時，他們已經進入到一條鄉間小道，土路不過七尺寬，馬車走得很顛簸，晃晃蕩蕩。兩位當家早已咒罵著下了車，各跨一匹馬，走在永妄三人身后。

那是一個小村莊，山上花兒燦爛，混雜著不知名果子的香味。房屋依山而建，屋前是一片稻田，稻田的另一邊是一片菜地。拐個彎，永妄就看見整個村莊的全貌，不過就八九戶人家。

二十多丈外，稻田的小路上，正有歸家經過那兒的農民。聽到這邊的動靜，目光也看了過來，初看永妄，沒有多在意，當目光移到永妄身后那兩位當家之時，頓時大呼出聲：“強盜來啦！強盜來啦！”

一時間，永妄敏銳的視覺能看到，不論是近處玩耍的孩童，還是遠處正挑著柴火下山的樵夫，皆是一片慌張。

不出所料，一路上，永妄眉頭實在是舒展不開。那些搶東西、欺男霸女的事情發生在自己面前，如若與自己無關，不論別人怎么樣，他肯定不會有多少感覺，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身為這些土匪其中一員，看著別人被身邊的人毆打，還是因為半斗米一厘金，他心中就十分不爽，卻不知道如何排解。

正在他煩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頗大的喧嘩。這只是個小山村，多是敢怒不敢言，耳邊只有土匪的叫囂聲。那一處地方卻是出現的別樣的聲音，其中夾雜著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隔著房屋，本來漫無目的的永妄有些緊張，往那邊走去。他記得，清河谷那天，他回去的時候沒有看到一個女孩。

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正被大當家山雄提著后領，女孩哭紅著臉抱在亭臺的梁柱上，手掌緊扣著肩膀，仿若一松手，就會掉下萬丈深淵。在她身旁，一個四十來歲的麻衣男人抱著大當家的膝蓋，叫喊著求饒。

山雄絲毫不理睬，只是惡狠狠道，“你們好大膽子，瞞我瞞了好幾年了，這次總算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自己出來了。”

說著，山雄就抬起腳來，猛的一踹，直接讓那男人小腹吃疼，弓起身，臉色瞬間漲紅，但他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只是，他哪里會是這山雄的對手，只需得輕輕擰一下，男人的臂膀就錯位了。

“土匪！你們這些土匪！你再拉扯我，我就撞死在這柱子上！”女孩尖厲的聲音讓眾人耳膜刺疼。

永妄正看到這幅畫面，突然想起那天在清河谷，面對二爺畫面。那句“你敢！”似乎還在耳邊，手心上還有指甲那傷疤留下的淺淺痕跡，印記雖淺，記憶卻深。

“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讓你爹和你死在一起！你不是要去死嗎，我不攔你，讓你爹去黃泉路上陪你多好！”大當家獰笑道。

陰狠的聲音讓永妄霎時間回過神來，一種莫明的念頭從永妄腦海中劃過，卻又一時捉摸不住。見情況卻是十分危急，他連忙兩步走過去，握住了大當家的手，道：“大哥，就當給我個面子，放過這個女孩吧。只要放了這個女孩，大哥有吩咐小弟必定從命。”

以山雄的性子，有人這樣做，他非得將之大卸八塊不可。只是這看起來瘦小的手卻是像鉗子一樣，讓他的手腕動不了分毫，當看到那個有些蒼白的面孔時，那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順帶著咽了口口水，那看起來頗為無神的眼睛卻平靜得卻讓他感到心驚膽戰。他不會懷疑，永妄可以擰下他的腦袋。

愣了三息時間，他立馬松手，豁然笑道：“既然三弟發話了，大哥聽一回就是，小事，小事。”

“既然三弟對這妞兒感興趣，大哥也不跟你搶。”山雄平靜了下慌忙的心緒，揉了揉略微發紫的手腕，笑道，“兄弟們，我們再去別處轉幾圈！”

看著大當家走了，永妄也未在多看正帶著驚嚇望著他的父女，徑直走了。腦海中，還在捕捉剛才里如飛沙般劃過的念頭。

一個小村莊，這百人隊伍并不會停留多久，只當是逛了一遍。而出了村子，大當家山雄一路上都罵罵咧咧的，二爺眉頭也時擰時舒，心情也不怎么好。其他沒什么地位的土匪一路上都戰戰兢兢，不敢多言，怕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也遠離這新三當家。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是因為三當家不聽兩位當家的差遣，更是管上了大當家的好事，所以才心情差得很。

誰也不敢靠近這位不懂事的三當家，生怕被牽累，大當家的怒火他們可承受不起。

永妄正和劉燁一并走在隊伍前面，方才和劉燁并行的那人帶路。一行人此時剛吃完飯，下一個目的地聽說還要過兩個時辰，離山寨足有一百余里。

馬車中的大當家心中卻是已經沒有多少興致，這次下山本就是想探探永妄的情況，只是結果很明顯的不滿意。不過對于永妄的實力，他還是頗為忌憚的，就剛才那一握之力，就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當時他不覺得力道有多大，卻就是動不了，隱隱有些刺痛，定然是用了那靈力之故。腕上的那淺淺紫色印痕過了這半個多時辰還未除去，就是因為那不是尋常勒成的，而是被靈力所傷。

還在想著如何整整永妄時，卻聽見前面傳來嚷嚷聲。掀開車簾一看，隊伍已經行至一處平原上，青草碧碧，頗為好看。但看到與這草原那一片完全不同的景象時，他的心情不再只是煩躁，更是陰沉。

就在他們這隊伍的前面，正有另一批人攔在他們面前，估摸著至少也有三四百人。在莫西之地，有這樣的隊伍已經算是不錯了，只是當看到這些人都備有刀槍各式武器，面色不由陰沉下來。隊伍前，正有人爭吵，整個偏縱的隊伍變成橫隊，兩位當家也漸漸到了隊伍的前面。看到對方那仿佛看著肥肉的目光，心直直沉進了谷底。

“原來是寶光山的同道，怎么有時間來我山王寨這里來閑逛？”二爺看著眼前隊伍的為首人物，一眼就認出來了，淺笑道。

各個山寨之間，恩怨糾葛紛繁雜亂，一不小心或許就會結些小仇。但誰也不想做別人的螳螂與蟬，故而只要沒有不共戴天之仇，也就不會明面上的貿然動手。當然，若是一方能夠完全吞掉另外一方時，也就沒有什么顧忌。

“哎呦，原來是二爺，小的這廂有禮了。”對面寶光山為首的看到二爺，也是諂笑作揖，“山大王也在啊，果然如傳說般雄偉啊。”

這人身材一般，相色還行，鼻子稍大，本就像條狗。這一笑一揖之間，更是犬味十足。

只是二爺也算是老江湖了，眼珠稍轉，便臉色一正，道：“既然知道我們山王寨威名，那就讓你們兄弟收著點，別做什么傻事。”

“山王寨的鼎鼎大名我們自然是不會不知道的，那可是這莫西丘陵的第一霸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那人依舊表以諂媚，語氣卻不如剛才那么恭敬，“只是兄弟們近來收成不咋地，實在餓得慌。”

“哼，叫陳寶光出來！”山雄也是走出車來，大吼道，“膽子挺大啊，連我山雄的隊伍都敢攔了！”

到了這時候，那人狗臉收起了討好，露出尖牙，“哼！就百來人的隊伍還敢囂張！等我們收拾了你這小隊，山王寨那塊肉自然有人分了！”

這時，那三四百人已經漸漸圍了上來。若是再多廢話片刻，山王寨這隊伍定然會被圍得水泄不通。只是這次兩位當家也沒想到，這山王寨附近百里的位置，竟會出現這么大一只隊伍。

正欲針鋒相對，一道白色身影已從一旁掠來，眾人還沒看清楚，那狗臉已經被白色身影扼在手中。那立在馬背上的人聲音清亮，“馬上帶著隊伍走，我可以饒你一命。”

狗臉頓時臉色漲紅，只覺呼吸困難，眼神驚恐瞪大，嚇得魂都沒了，愣是沒憋出半句話。

永妄皺了皺眉，見這人嚇得厲害，就差大小便失禁來表示驚恐，直接將他從馬背上扔了出去。一旁的寶光山賊匪正欲提刀沖上來，卻見永妄已經把人丟出手，趕忙將手中刀劍之刃避開，生怕誤傷。然而卻不料永妄力大如神，人又站得密集，頓時就撞倒一大片。

然而，以永妄一人威勢，自然不會讓這群賊匪退卻，畢竟大半都是亡命之徒。手上沒染血的是少數，像那狗臉男子膽小的，更是少見。

頓時，兩方立刻打了起來，永妄旁邊的數十人直奔他而來，直接將永妄這里圍了里三層外三層。這不是兒戲，是真刀真槍的開干，雖然永妄在山王寨呆了三個多月，但遇到這種大型群毆，還是第一次。幾乎就在他將那狗臉男子扔出去之后不過一息時間，頓時就有痛呼聲傳開，鮮血迸現！

第一次遇到這用情況，永妄也是頗為慌亂，聽著別人痛呼，似乎也有利刃插進自己的血肉，分心了三息，直到刀劍到了近前才反應過來。右腳一個橫掃，那砍向他的刀劍紛紛飛了出去，刀劍無眼，身前頓時傳來數聲慘叫。

站高目遠，轉瞬間他就看清在他面前十余丈處，有一馬車突兀的立在這人群之中。二話不說，他踏向一人肩膀，準備直接飛躍過去。

“嘩！”

永妄身體一斜，想借力繼續踏肩過去，但很顯然他還不能夠很好的操控身體的力量。他這一腳，卻在借力中壓倒那人，直接倒進及膝的草叢中，一陣嘩啦啦的響。他極力踏到下一個人肩上之后，人就落下了高度，直接踢在欲借力賊匪的胸腹上，沒能如想象中的帥氣。

不過也還不會多么狼狽，剛在地面站穩，就有刀劍砍來。他身形刁鉆，躲開幾柄刀劍，左手接住一刀刃，右手握拳，直接將攔在面前的賊匪轟飛出去。永妄也不是什么多么心軟膽小之輩，定下心來，他直接向那馬車沖去。一路上，攔路的人不是被一拳轟開，就是被掃到在地，根本攔不住永妄哪怕一息時間。

一轉眼，永妄就已經到了馬車近前，那車上的中年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扼住脖頸，提到了馬車蓬頂！

“都給我停下！再亂動我就殺了他！”永妄的聲音運起靈力，傳至這不大的戰場上，就是戰場邊緣的人，也覺振聾發聵。一時間，五百來人都望向高出的永妄，沒有動作。

“停手，都給我停手！”命在別人手上，這陳寶光也是驚恐得叫吼。聽到這聲音，寶光山的賊匪都收了手，心中一片不甘與擔心。另一邊，山雄大手一揮，山王寨的人也收了手，只是心中卻是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