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日，武夷山亂真洞天，六如寮·徐如林——

再睜眼時，窗外是正午時分，腦袋有點昏昏沉沉，胸口有一種微不可查的刺痛感。

“這就是【亂真化虛】的弊端嗎……生魂受損。”

簡單調(diào)息一次，蕭遠悠起身運動了一下，渾身骨骼喀喀直響，手腕腳踝動一動，開始散功補氣。

六如寮里的精舍設(shè)備齊全，床榻左手邊是香案神臺，右手邊是已經(jīng)擺好的天壇法陣。一次行功完畢，下床就能開始散功，這是內(nèi)門長老的待遇。因為李師孚走后，門派上下會畫這玩意的就只有陸家超一個人了，而他本人性格孤僻，一般的弟子都不敢去求他。于是天壇陣也就那幾個，亂真派的正式弟子，即便是“內(nèi)弟子”也都要共用幾個現(xiàn)成的天壇陣法，絕沒可能有這種待遇。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李師孚當(dāng)時大手一揮把徐如林這間交給蕭遠悠，是不是就打定了主意要讓他接任掌教呢？

“不好說哇！”蕭遠悠下床，還做了幾個深蹲舒活了一下筋骨，才慢悠悠踏上陣法開始游走。

剛一踏上陣法，蕭遠悠頓覺一陣神清氣爽，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沉悶的缺氧感受。蕭遠悠用逆式呼吸使勁吸氣還是感覺不夠，沒走幾步就得停下歇一歇。

蕭遠悠支著膝蓋彎腰休息，無意中看到法陣的正中如有一片干枯的厚實葉片，大約手掌大小，樹葉本身就具備一種氤氳氣場，但葉脈泛黃，表皮顯得干皺和不健康。

“這個就是季葉了吧？我再走幾步看看。”

蕭遠悠一邊吐納一邊繼續(xù)游走，兩步一吸兩步一呼，那季葉就隨著蕭遠悠的呼吸也在呼吸，不過它的每一次呼吸都會引起四周的空氣聚合離散。起初只像是微風(fēng)，但隨著季葉的呼吸，它的葉肉開始圓潤，葉脈根根散發(fā)出綠意，最后整片葉子形成一種幽碧猶如暖玉的光輝。此時的季葉每次呼吸，都會激起房內(nèi)的氣浪噴薄，猶如強風(fēng)。

季葉光澤圓潤，已經(jīng)是飽滿狀態(tài)。忽覺心跳一頓，再呼吸時，呼吸已經(jīng)顯得更為綿長。

“看來這就是引氣入體，化氣為炁。”蕭遠悠幾次測試，自己的呼吸間隔變長了一倍。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比常人耐力更強一倍。

散功的天壇是有一百零八個陣點的螺旋陣圖，但蕭遠悠的天壇一百零八步才堪堪走完三分之一，似乎還能繼續(xù)突破。

再踏出下一步，季葉旁邊再出現(xiàn)一片干癟的樹葉，不過這一片是藍色，也透出一種缺少水分的病態(tài)。蕭遠悠歇口氣，繼續(xù)走下去，伴隨著呼吸和炁流環(huán)繞，這片藍色的葉子也開始煥發(fā)生機，漸漸顯露出大海的湛藍之色，最后居然像藍水晶雕砌而成一般。

雙葉境大成，引起的氣浪已經(jīng)擴至屋外，這時蕭遠悠感覺自身胸腔含納的炁量再次擴張，不過不如剛剛那樣明顯。

這時天壇已經(jīng)踏入尾聲，只剩十余步。而天壇中心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第三片枯葉，是紫色葉面。

蕭遠悠走出天壇后，紫葉也只是呼吸了四次，僅初步回復(fù)生機，葉肉和葉表雖然不顯干枯，但其光澤和圓潤之感遠遠及不上旁邊的綠、藍兩片靈葉。

走出天壇后，疲勞感一掃而空，蕭遠悠感覺身體更輕，眼神更利，聽覺更靈，窗外一只蒼蠅倏然飛過，在他眼里猶如紙片隨風(fēng)橫掠，蕭遠悠過去探手便能抓到。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補氣前的自己判若兩人，要和武術(shù)家動手或許不行，但和二流跆拳道愛好者過招已經(jīng)綽綽有余。因為寫作的關(guān)系，他的身體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了許多的貧弱和病態(tài)，這是平時的他夢寐以求的體質(zhì)變化。

“這一刻，我感覺我能打十個——感覺。”

從這次三天洛書之行的成果來看，【洛書】級別的亂真幻境里，獎勵道氣值與修行所得的修為完全沒有可比性。這樣看來，之前的《俠客行》一味求快，完成的太過匆忙了。

“不過這次什么都沒有啊……”蕭遠悠檢查了身上，除了收在道袍里的《御劍圖》之外，沒有任何典籍出現(xiàn)。看來其他東西都沒有實體，不會被補氣補出來。

這里要說一下：“睡丹”嚴(yán)格來說并非一種功法，而是一種知識。亂真世界中，知識、經(jīng)驗一類的東西只要過了腦子，存入意識中就算已經(jīng)掌握，不需要“亂真”來補出典籍。

蕭遠悠略一行功，淺淺睡了幾分鐘，確定了“睡丹”依然還在身上，并沒有失掉，遂安心出門。

起身走到門口，猛然一驚：“不，等等，換句話說，我這算是出關(guān)了，而且還是掌教出關(guān)！不能就這么平凡的走出去！”

蕭遠悠開始仔細考慮：“師弟~弟~弟~弟~我王重陽出關(guān)了~了~了~了……不行啊，我又不會什么天外傳音什么的，而且這樣走出去被鞋子砸死怎么辦……要不然撕碎窗簾當(dāng)死霸裝穿上？不不不……還沒爛尾呢就不學(xué)好的，這不是自找沒趣嘛？”

最后，蕭遠悠在嘗試讓自己變高點、在胸口畫上×狀傷疤、叼根煙戴上墨鏡……無果之后，只好很普通地走出去：“呃，同志們好！我回來啦！”

預(yù)想中迎接自己的豬羊組和三大長老組全都不在，冷清的客廳里只有胡亂擺放的手柄和一地狼藉的膨化食品包裝袋。

此外活生生的人似乎只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兒，一頭無論誰看了都會一生難忘的長發(fā)。

漢人的數(shù)量在全世界（人類）范圍看來是最多的，但實際上純黑色眼睛和頭發(fā)的漢人，非常少，說萬里挑一都是保守估計。而她的長直發(fā)，完全可以借用廣告詞里的“很黑！很亮！很柔！”來形容，它在陽光映照下猶如錦緞一般散發(fā)著神性的柔光，透著健康與輕柔。其面貌也百看不厭，帶著女子的嬌弱美麗和三分男子的英氣逼人。

不過這人沒什么精神，一動不動，要不是嘴里還在咔擦咔擦嚼東西，蕭遠悠都想象不到這是個活人。

“唔……我出關(guān)了。”

“哦……”回答只有一聲淡淡的“哦”，而且還是邊嚼東西邊說的，生怕多說一個字耽誤吃飯，仿佛蕭遠悠的存在感還比不過一片餅干啥的。

蕭遠悠剛想問這人是誰，突然留意到她那長及臀部的高馬尾、未及脫下的行功羽衣，以及那副對食物無比專注的吃相……

蕭遠悠猜測道：“公子……師姐？”

“嗯。”

然后蕭遠悠就驚了，在茶幾上找食物，沒有；沙發(fā)上，沒有；冰箱里，居然整個冰箱白花花一片，僅剩一個剖面相當(dāng)完整的青色橘子——皮。

從以往陽鑫介紹的“大師姐覓食習(xí)性”看來，蕭遠悠明白了：“恐怕……這整棟建筑物內(nèi)，已經(jīng)找不到任何能吃的東西了。”

原本客廳里面應(yīng)該是準(zhǔn)備了很多食物的，蕭遠悠陷入糾結(jié)：是該驚異于散功的十幾分鐘內(nèi)，這人的進食效率呢？還是該吐槽她腳下那十平米左右的垃圾，而她的肚子卻“平平”無奇呢？

看來無論如何，蕭遠悠今天是享受不到“食五谷”的過程了，只好看著大師姐嘆道：“真正的餓，不是餓，而是面對食物時這種天然、虔誠的態(tài)度。”

公子之前還看著大門，然后聽到這句話，轉(zhuǎn)而瞧了一眼蕭遠悠，神色中散發(fā)著認同的目光，拿出一個剝好的橘子，小心取下一瓣：“說的很對，這個給你。”

“呃……”據(jù)說大師姐從沒跟人分享過食物，這算是被認同的證明吧。

蕭遠悠拿來一看，這瓣橘子只有蠶豆大小，正好一小口。

“真摳……啊，不過‘食五谷’倒也夠了。”

把橘子塞進嘴里，橙黃的果皮上帶著橘子特有的清香，橘絡(luò)的苦澀和粗糙在舌尖激活味蕾，牙齒咬開，汁水四溢，然后——眼前一黑。

蕭遠悠休克了，暈倒前的最后感想是：“酸死老子了！”

那橘子皮的確是綠油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