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所有人膠著之時，從外頭窗口打進一顆不起眼的小石子。

那小石子準頭很好，將公主手上的劍打歪了半寸，就這么一瞬間的功夫，趁著公主被石子吸引，下意識轉頭去看，赫清明一個健步上前，將劍奪了下來。

安瑩慌忙沖上前，將公主扶住了。

“公主你怎么這么傻！”安瑩此時一顆懸著的心才放回原位，心里不由暗罵：若是公主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們這些陪嫁的下人沒一個能活著離開！不管姑豐帝對這位姐妹如何想，表面功夫總該做夠。屆時別說是她想取而代之了，有沒有命活還是個問題！

一切努力差點都功虧于潰，安瑩心里有氣，暗罵姑心蓮是個蠢貨，表面上還得一驚一乍地哄著公主，沒想到她卻被公主一把推開了。

“婉兒呢？”蓮和公主完全沒看她一眼，轉開頭，“婉兒！”

“奴在這！”被叫做婉兒的姑娘忙不迭從旁邊跑來，臉色早被嚇得慘白，渾身顫抖，“奴在，公主，奴扶您起來。”

蓮和公主閉上眼，不想看任何人：“我這個長公主，連死的權利都沒有。”

大門外，一把清脆悅耳的聲音道：“公主，您的命是您自己的，為了別人去死，豈非吃虧？”

屋內的人下意識都朝門口看去，就見大門被推開，一個身材傾長的姑娘正背光而立，背影筆直，不卑不亢，風吹起她的短發，日光在她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白邊。

她踏進屋內，目不斜視，短發一側編了利落的辮子，幾縷發絲擋在臉側，大大的杏眼里仿佛落滿星辰，清澈靈動，讓人不由被吸引。

此人是誰？自然是換好衣服趕來的袁小小，卻在門外就聽到屋內的哭嚎，她為了不刺激當事人，沒有選擇立刻出現，而是埋伏在側，偷偷觀察。

袁小小的新衣是月白的留仙裙，后裙稍長，微微曳地，寬袖邊繡了一雙蝴蝶，暗藏金線，顯出幾分低調的華麗美感。

玉帶束腰，外罩紗衣，短發縣出別樣的俏麗可人，雖未施粉黛，其笑容和靈動的眼睛已是最好的妝容。

淺色唇瓣輕啟，說出的話流暢連貫，半點都不怯場，也絲毫不顧及在場有南臨公和赫清明這兩位在，她眼睛只看著蓮和公主，伸手比出一個“一”來。

“第一，公主命人帶我前來沁梅院，這不是假事，一路過來許多人都看到了，也做不得假。”

她又伸出兩根手指，在屋子中間站定：“第二，我本想向你解釋誤會，你卻不聽，命安瑩將我帶下隨意處置，于是我被安瑩關押下地窖，她欲對我動用私刑，赫大人想必已在地窖查到了諸多行刑用具，這也做不得假。”

“第三，我是為了反抗才將人打傷，但并未傷及他們性命，屬于正當自我防衛。”

赫清明詫異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女人，他查過許多案子，很難看到邏輯清晰，反應迅速，身手敏捷的女子，更別提對方當著眾人的面有理有據，毫不畏懼的性格，讓他心底很是刮目相看。

袁小小道：“這三條罪狀我沒有冤枉公主殿下，對吧？既如此，你又是哭得哪門子冤枉？只因為別人對你咄咄逼人，不夠溫和？俗話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還是我袁小小孤陋寡聞，難道姑玄國不是如此治國？”

赫清明放下手中的劍：“不，姑玄國從來都是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否則陛下也不會讓我徹查酒樓一案，而并非包庇公主殿下。”

赫清明說到此頓了頓，轉頭看向姑心蓮：“公主殿下，下官奉命查案，態度難免強硬，還請殿下恕罪，但陛下也正是因為相信殿下無罪，才要求下官徹查，還公主一個清白。”

蓮和公主愣了半響，突然覺得滑稽，她看著赫清明：“你覺得是這樣？”

赫清明疑惑抬頭。

“你覺得陛下是因為……認為我無罪，所以才要求你徹查？”

“是。”赫清明嚴肅道，“陛下在下官面前說過，有人要栽贓公主殿下，此行罪不可赦，一定要將兇手盡快歸案，還公主一個清白，為了讓公主的名譽不受損害，調查此案的過程需得嚴格按照尋常案子流程來，也必須時刻向外界透明公開，如此才能不讓公主被坊間流言所害。”

蓮和公主擺了張哭得花里胡哨的臉，似乎赫清明臉上突然開出朵花來，她瞪著他無聲地看了半響，突然就沒了斤斤計較的力氣。

如此看來，這赫清明當真不是對自己不敬，也不是咄咄逼人，實在是性格所致，平日就是這樣一個人。

傻得令人氣惱，也傻得可愛。

蓮和公主嗤笑一聲，被婉兒扶著，坐回椅子上：“既然證據確鑿，說吧，赫大人打算怎么辦？”

南十郎突然開口：“照小小所說，公主并未要求用私刑，此乃安瑩妄加揣測，擅用私刑，對嗎？”

赫清明想了想：“是，公主對下人太過縱容，但此乃南府家事，不該下官過問。至于這些人濫用私刑，按律當關押廷尉司，處一人二十鞭。”

安瑩臉色刷地白了：“不要！公主救命！”

蓮和公主看也沒看她，疲憊道：“大人還有事嗎？無事就請讓我一個婦人先告退吧。”

赫清明被姑心蓮冷嘲熱諷地臉色古怪，只得拱手道：“下官不敢，公主請。”

蓮和公主被婉兒扶著進了屋內，安瑩哭著朝南十郎求救：“主爺，主爺饒命，奴也不想的，奴……”

安瑩跪到南十郎腳下，扯著男人的褲腿，哭得是梨花帶雨，看起來惹人憐惜。

南十郎嘆口氣，彎下腰，看起來似要將人扶起來，而只有他二人知道，南十郎在安瑩耳邊輕聲說：“你擅自做主，差點害了我的客人，公主罰不得，若連你也不能罰，我這個主爺也趁早不要當了。”

安瑩渾身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最近驕傲過頭，根本沒看清腳下的路，竟是先后踩了公主和主爺兩個人的底線。

公主從未無視過自己，若是尋常，公主必然會保下自己，可如今……

她抿起唇，仇恨的目光看向袁小小，袁小小并未看她，而是對赫清明道：“大人，可是查到臨月樓案的線索了？”

赫清明看向南十郎，似乎是在征求一家之主的意見。

南十郎溫和地笑了笑，一臉無奈似地道：“大人不要看我，我的這位客人比我厲害太多，案子的事，你大可以告訴她。”

赫清明不明白他們是什么關系，但他也懶得去弄明白，既然一家之主這么說，他自然不用遮遮掩掩，道：“還請南臨公屏退不相干的人，待下官慢慢說來。”

南十郎點頭，站起身：“還請大人隨我去書房詳談。”

“其實這次來還有一些事要與公主確認，不過眼下……”赫清明有些為難，他并不擅長對付哭泣的姑娘，況且對方還是公主殿下。

南十郎道：“無妨，待公主情緒緩和，我會再與公主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