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二人離開，南十郎依然不與小小說話，兀自端起酒自斟自飲起來，糕點淡淡的甜香味與醇厚的酒味混合在一起，讓人舌尖都快融化似的，從喉嚨到胃里都是酣暢淋漓地爽快。

他就這樣自斟自飲了三杯后，袁小小才慢慢道：“仙界沒有人想得那么好。”

南十郎挑起眉，停了杯子，看著她。

袁小小嘖了一聲，蹦跶下地，跑到南十郎身邊，前爪搭在糕點盤邊：“給我喂一塊。”

“你能吃嗎？”

“不能多吃而已，”袁小小道，“今日不管了。”

南十郎聽了，便掰了指甲蓋那么一點的糕點送到她嘴邊：“那就不要多吃。”

袁小小：“……”

袁小小吃了糕點，舔了舔嘴巴，慢慢說：“人都以為仙界應有盡有，再也不用擔心窮困、饑餓、疾病、生老病死……其實不然。”

“哦？”

“在我們那兒，有新的法律，那些法律每天都在完善，都在修訂，但總還是會出各種岔子，總會有人鉆法律的漏洞，甚至有的人因為位高權重，不用接受懲罰。”

南十郎蠻好奇地：“仙界還有法律？”

“是人就有三六九等，仙人也是人，若當真沒有七情六欲，便不會有高下之分，不是么？”

南十郎想了想，倒覺得挺有道理。

“你想想，你所知道的傳說，是否也有厲害的神和不厲害的神，他們之間總會有區別，總會有地位高低，對不對？”

南十郎輕輕抿了口酒，若有所思：“嗯，這事我倒沒有仔細想過。”

“所以啊……”袁小小母雞蹲在旁邊，煞有其事地道，“不管在哪里，無規矩不成方圓，規矩是人定的，沒有人是絕對公正公平的，既是人定的，便總會出現問題，仙人也不例外。”

袁小小道：“最厲害的那個，就是主導整個仙界的統治者，他定了規矩，但為了不讓這個規矩變成一言堂，所以有了專門制定法律的……仙人，這群仙人各司其職，根據現有的問題去不斷地修訂和完善法律，然后讓法律來約束仙人們的行為。有出格的仙人，便會受到應有的懲罰，但有時候，即便受到了懲罰，也不一定就是公正的。”

南十郎笑起來：“這樣聽起來，你們仙界還挺復雜啊，反而不如我們簡單。”

袁小小愣了愣。

“咱們就事論事，以命償命，雖說簡單粗暴了點，但好歹心里有所慰藉。照你的說法，你們那兒辦事還要依據這個，依據那個……”南十郎微微低下頭，呼吸輕拂過袁小小腦袋頂的白毛，帶起淡淡酒味，“在我這兒，我說了就算，豈不方便？”

“你這是歪理，若人人都如你這般，這世界豈不亂套……”

話未說話，南十郎樂了：“怪不得總覺得你有時候固執地有些奇怪，原來原因在這里。你在你們仙界，可是掌管那什么法律的？”

“也不算，”袁小小撇嘴，“我算是執行人吧。”

“執行人？”

“……類似你們的廷尉司，不過我們分工更細，也比你們更專業。”說到這個，袁小小還得意地挺了挺胸脯。

“啊。”南十郎懂了，“難怪你喜歡赫清明那死板的家伙。”

袁小小一愣，騰地跳了起來：“怎么又扯到他了！”

南十郎自顧自道：“那家伙又死板又不懂變通，為人嚴肅得過了頭，在某些時候還固執得不行，這點倒跟你挺像的，你喜歡這樣的男人？豈非無趣得很？”

袁小小氣得要掀翻南十郎的酒杯：“我喜歡誰要你管啊！”

南十郎笑道：“你現在既是我南府的兔兒仙……像你說的，我都是你的信徒了，我為何不能管？”

南十郎擺明了覺著逗袁小小好玩，一杯酒下肚，眼底笑容更濃。袁小小看出來了，遂不再當他的玩具，氣哼哼地將自己卷成一大坨白毛，像只大老鼠，蹲在了椅子角落里。

南十郎對月自飲，好生沒趣，便將墻上掛的一只陶塤拿下來，借著酒勁，現場來了一曲。

陶塤聲音樸素，是大自然最純粹的音調，調門能低能高，是一種擁有非凡音樂品質的傳統樂器，袁小小以前聽過法醫部一個小眼鏡吹過，那時候她還在念書，那小眼鏡平日看上去文雅得很，拿起手術刀卻是另一個樣子，至于他帥不帥，這個見仁見智。

小眼鏡當年追過她，畢竟當年的警官學校里女生數量不多，就是有，大多也是后勤和文科人員。袁小小的槍械、格斗和甄別技術當時在男生群體里也是不遑多讓，故很是顯眼。

雖然吹奏的曲子不同，但這熟悉的腔調卻讓袁小小不由自主回憶起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來，難免有些心傷。

她轉頭看了看閉著眼，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趁對方不注意，偷喝了他杯子里的酒。

雖說兔子不能喝酒，但她到底不是普通兔子，少喝點也就是了。

結果沒想到……酒勁居然這么大。

袁小小那舌尖的一口酒，還沒來得及讓她好生傷懷一下，就整個兔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