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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事如風

通訊發達的時代,安靜的時光總是短暫。

亦冰才瞇了一會兒,手機鈴聲就響起。

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小秋,而且一定是為了同學聚會的事兒。

“小可愛,你這都考慮幾天了?”滿腔調的不耐煩,“到底是去呢?去呢?還是……去呢?!”

“考慮嘛,自然要多點再多點時間仔細想想的咯。“亦冰繼續剛才的睡姿,瞇著眼睛說道,語氣里滿是慵懶意味兒。

其實,在某一刻,她的心里早就已經有了大概的主意,只是獨獨欠缺了那么一點能讓自己當機立斷的沖動而已。

這幾年,一直在自我設限,試圖忘記。不過與其說是一直努力的在忘記他,還不如說是反反復復不停不停地在溫習他。

心底還有一絲想回頭,是因為終究對他的無法割舍。但并不代表原諒,那個傷疤,那個心里的坑,在某些特定的時間里,還是會很痛。

“又不說話,……親愛的,我就當你是默認咯。”小秋嬉笑著就幫著決定了,“趕緊,給我開門!”

或許,有些時候,與其懷念,真的不如相見。在經歷過內心的煎熬之后,亦冰覺得自己生命的底色里,不經意間添了些韌性、多了點淡然。

凡是過往,皆為序章。——網絡上這么說的。

亦冰自顧自撇了一下嘴,五味雜陳。

“給我開門,聽見沒有?”小秋電話里大喊,門外同時傳來門鈴的聲音。

……

嘴硬說“無所謂”,可亦冰還是乖乖穿上外套跟著小秋去逛商場,買聚會穿的衣服。

為小秋挑了適合她古靈精怪性情的衣裙,也為自己挑了件水粉藍色的V領貂絨連衣裙。

水粉藍的裙配上同色系的貂絨小圍巾,圍巾兩端還有精致的銀片百合刺繡,清新雅致。這是專柜今春的新品。裙子是高腰大擺的設計,及膝的長度,很貼合亦冰160嬌小纖細的身材,顯得凹凸有致,高貴靚麗又不會太過顯山露水。

就連營業員都忍不住贊嘆:“美女的氣質真好,這套衣服看中的人真是不少,但是這個顏色特挑人,我看了這么多,也就長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才能駕馭……”

話說,亦冰的眼光和衣品向來都上乘。

選衣服這件事,她向來只隨自己心意。不管大街上所謂的爆款有多火爆,她只選與自己氣質相符的那一款。

自己的節奏自己把控,絕對不隨大流。

小秋一臉花癡的樣子也在邊上“嘖嘖”稱贊:“我說親愛的,你這樣一亮相,蘇……”

“喂!”亦冰忙不迭打斷小秋的話,“說什么呢你。”臉上卻不禁紅暈微泛,“才不是因為……那誰!”

“……保證被拿下!”雖然被中途打斷,小秋還是把話給說完了。只是看亦冰捏著的粉拳,小秋不自覺把聲調降低好多。

亦冰沒有確定要買,先去試衣間換回自己的衣服。

“就它了!小姐開票!”試衣間外,小秋轉而用高八度的聲音對著銷售員說道。——————————————————————

翌日清晨。

在一條異常熱鬧卻又很陌生的街,身邊人潮涌動,每個人都行色匆匆。

亦冰時而原地駐足,左顧右盼,不時還因為被過往的人無意間推搡而打踉蹌;時而快步向前,焦急追趕,兩只手不停地撥開一個又一個當在前面的行人,似乎是想要在人海里尋覓著什么……

在她前面不遠處的人群中,一個男孩的背影。是他!他要去哪?

亦冰想喊,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用手不停地撥開人群去追隨。

就在亦冰覺得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他的瞬間,就在亦冰的手指已經明顯感覺到他飛揚的風衣衣角的瞬間,突然人群開始莫名的騷動,亦冰頓時被夾在亂了方向的人潮中,如同一葉扁舟風雨飄搖,一下子失了重心,往后倒去……

“啊~~~”她本能的尖叫。

一睜眼,發現小秋正不停地搖著自己的肩,跟復讀機式的重復:“醒醒啊,快醒醒啊!……”

到還是亦冰的突然尖叫把小秋嚇了一大跳。

“我說小可愛,你不可愛尖叫的樣子嚇我一大跳!”小秋松開原本搖晃亦冰的手,趕緊自己拍著胸口,順便一屁股坐亦冰枕邊。

“給你我家的鑰匙呢,不是讓你動不動就來鬼叫鬼叫擾我夢周公的!”亦冰翻個身趴在離她稍微遠點的枕頭那側,因為小秋豐膩的臀近在眼前。

“知道了,知道了!不過,老實交代哦,喊那么激動,夢到的是誰呀?”小秋怪腔怪調的。一側身,也倒在了枕頭上,“快點,給我老實交代!”

“你這一天到晚的,腦子里能有點健康的東西么。”亦冰臉紅了卻不自知。

“快說嘛。本可愛好期待……”小秋把臉往亦冰那里湊了湊,就好像是貓聞著腥了。

“夢周公啊,”亦冰帶著打發的意味,半瞇著眼睛。

“喲,別遮掩啦,你說謊帶臉紅的樣子已經出賣你了。話說,春天這種好時節,做的夢一定也是春色撩人的吧。”她猛勁兒地眨巴了幾下眼睛,拋來媚眼。

“沒有!”

“我不信!”

“你問了,我答了。你不信,就別再問了!”

“哎呦,男女之間哪里有什么一見鐘情,無非就是見色起意。——這話還是你說的。……快說嘛,剛才夢見什么了?……”小秋一臉奸笑。

無聊!小秋個死丫頭慣會斷章取義,亦冰清楚記得這話是在看某部電影中一文藝渣男的惡劣行徑的時候亦冰脫口而出的話……

亦冰索性不再理會她,頭偏向窗外。剛才那個夢境里的場景似乎是和他出分手的時候第一次出現過,那種茫然、無助、焦慮,感覺整個人都快窒息了的感覺又一次在同樣的夢里重現,而且是同樣的情景!

“這是怎么了?是因為今天要見到他了嗎?”亦冰心想。

難道,真的是如佛家所言:前世若無相欠,今生怎會再見……亦冰心里有些不安。

“夢被我打擾了,這是在繼續腦補的節奏么?”小秋看她愣神,不禁調侃道。

“再提醒你一遍:給你鑰匙呢,是因為你可愛。不過,看你現在調侃我時這種及其不可愛的樣子呢,本尊很很不開心,很有種要收回鑰匙的沖動。”

“別,別啊,我的姑奶奶!我以后再不敢了還不行嗎。不過,你這樣睡下去,聚會都散啦,黃花菜也涼啦……”

“現在還早。”亦冰哈欠連連。

“嘖嘖,……這顏色,這質感,……好美”亦冰瞇著眼恍神間,小秋早就打開衣櫥拿著亦冰的連衣裙對著鏡子里臭美了,“我要是穿上……不對,你要是穿上,蘇子睿不得被迷得七葷八素找不著北啊……”

“這么喜歡的話,那天讓你買你干嘛不買。”明顯亦冰并沒有仔細聽她嘮叨。

平時,如果誰提到蘇子睿,亦冰必定十分介意的,就好像是個雷,觸不得的,一觸……準炸。小秋覺察出了異樣。

小秋猛地把衣服扔過來,正好蓋住亦冰的頭,“明知道人家的……氣質hold不住。”心直口快,但還好還好自己把‘胖’這個字給及時憋住,“有力氣調侃我了是吧,那起來,咱姐們兒聊聊。……你說,某些人嘴硬說什么‘無所謂’,但為什么我好像看出了一絲余情未了的端倪呢……”覺得掰回一局,小秋笑得整個肩都在得意地顫。

“亂說!”被說中要害,平時的伶牙俐齒這時竟忘了要怎么反駁,忙不迭地拿開罩頭上的裙子,跳下床去往洗漱間去了,“不和你貧。”

關上門的片刻,亦冰看到鏡子里若桃花緋紅的臉頰。

直到今天,亦冰心里比誰都清楚:他蘇子睿一直都還是自己拒絕別人追求的唯一原因。

在自己經歷過那樣的錐心之痛后,對那個移情別戀的蘇子睿,亦冰一直自欺欺人的拒絕承認還有未了余情。但是,事實殘酷,除開他蘇子睿,其他人在她眼里都不過爾爾。

“走著走著,就散了,回憶都淡了;回頭發現,你不見了,忽然我亂了。”——是呀,這種心境,亦冰覺得與現在自己心境完美契合!只有真正經歷過愛情的人,才能寫出如此美好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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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小秋像只聒噪的黃雀,不停不停地催促男友,就恨不得給車子插上翅膀飛過車流人海。

“又堵車!””小秋沮喪的心情全流露在臉上,沖著男友撒嬌似得抱怨,“看看吧,本來我都說了從內環走,你偏要繞外環,……還不是一樣的堵成‘這樣’!”邊說邊指著窗外,語氣夸張。

“平時外環不堵的啊。”杜鵬也是一臉委屈。

“豬腦子!平時?這是平時嗎?周末!周末誒!”

“親愛的,你也知道,現在是周末,而且又接近飯點兒,外環都堵了,內環還不定被各路人馬擠成啥樣呢,消消氣啊”男友杜鵬只得安撫再安撫。

小秋聽不進解釋,不過好像他說的話也對,找不到反駁的話,只能嘟著嘴。回頭看后座的亦冰,見她一手撐頭靠在車窗上發呆。

“你倒是挺冷靜啊,外面都堵成一鍋粥了,”小秋敲了敲車窗,隨即又敲了敲手機屏,“10:20!”

亦冰并沒有動,只是拿眼神微微瞟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該你自己好好看看,這才幾點”,說著把小秋抓手機的手扭轉了方向,讓屏幕對著她,“一大早把我叫喚起來,又做頭發,又做美甲,人家店老板都讓你一個個從熱被窩里拽出來……”

“那些人既然開店,就應該懂得‘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的道理。這一大早的,別人家都沒有開張,他們卻生意自己送上門兒,應該感謝我們才對啦。”慣會狡辯的丫頭。

亦冰不理她,繼續看窗外。

說起美甲,小秋不禁得意地叉開雙手自顧自欣賞這精心挑選且萬般挑剔才完成的十指琉璃。真美!十指叉著,伸到杜鵬面前,“親愛的,你看,美不美?”

“美!”車實在太多了,被擠在中間,車與車之間間距又特別的小,還要時不時防著旁邊道的一些司機見縫插針地想往里擠,杜鵬看都沒有看她手就敷衍道。

杜鵬真是服了她,一會兒還是多云轉陰,一會兒就陽光明媚了。

其實,小秋長得也挺好看的,就是胖了些,皮膚相對也沒有俞冰那么白皙。但也是大眼睛、高鼻梁,屬于很符合中國婆婆審美的,‘好生養’且不嬌氣的美女一枚。

只不過,悲催的是,每次站在膚白、纖細、氣質脫俗的亦冰身邊,就悲慘的被秒成了路人而已。

從小到大,當慣了亦冰的綠葉、背景墻。雖然小秋表現的并不介意,但其實總也會精心的修飾身上任何一處細節,讓自己美成一道獨有的風景。

這也是杜鵬喜歡小秋的原因,——可愛、率真、不做作,看久了也越看越美。

“嗯!”聽到男朋友的夸獎,小秋一點不謙虛,“本尊的美貌,前括弧,我身后那位忽略不計,后括弧,也是能冠絕××大學的。”

“是是是,必須是。”杜鵬不忘附和。

“麻煩這位美貌冠絕××大學的美女,”亦冰突然探身上前抓住小秋的一只手。

“哎,哎,哎,當心我的……琉璃甲!”

“琉~璃~甲~麼……別叫那么大聲,我知道的。”亦冰就知道她會這么叫喚,就惡作劇般跟著她異口同聲地喊,喊完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兒。

“干嘛呀你!”小秋邊檢查自己的指甲,邊用嬌聲嬌氣的腔調問道。

這回,亦冰翹起蘭花指,故意很夸張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起小秋的手,小心翼翼把它搭在杜鵬的肩上,拿捏著腔調對小秋說:“麻煩你呢的,好好看看身邊這位正在開車的,溫柔體貼、英俊瀟灑的,人見人愛、車見車爆胎的帥哥。……你說你,你們,郎才女貌,多般配。你就應該老老實實待在這位男神的身邊,何必如此費心、費神、費人民幣地打扮,以及一路急催著去趕赴與別人的約會呢……嘖嘖嘖,關鍵是,還這么的‘迫不及待’!”亦冰故意加重再加重最后一句的語氣。

“沒錯!亦冰說得完全正確。我舉雙手雙腳,非常、十分外加無比地贊同!”杜鵬笑開了花,急急應和道。

“親愛的小鵬鵬,千瓦別聽她挑撥離間哦,她是壞人!是嫉妒我們的愛情!”小秋肉麻兮兮地整個人都貼上了男友,“何況,她還特別不知好歹。我催?我催那也是因為替她著急,那可是‘好久不見’呢!……你說是不是?”小秋邊說邊擠眼睛沖亦冰壞笑。

捏著拳頭沖小秋做了個鬼臉,亦冰重新把頭轉向窗外。

車流的擁擠似乎得到緩解,杜鵬伸手摸了摸小秋的后腦勺,“寶貝兒,機會來了!”說著,松開手剎往右大把打了一把方向,準備從應急車道借道來個華麗超越。

車子猛地晃了一下,亦冰的額頭觸碰到了玻璃,冰涼的觸感,讓亦冰恍惚間好似回到了去年的那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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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12月份,亦冰大二學期。)

沒有想到,當初高中畢業的那年暑假,就因為一場如平時般再普通不過的斗氣,他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沒有想到,之后整整一年半時間,他沒有任何音訊,干凈利落的就好像他從來都不曾出現在她的世界。

沒有想到,在她以為就這樣錯過的時候,他卻突然間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好久不見!”他說,語氣平和,一如昨天告別,今天又見。

看著他吐出的字句幻化成小水珠,轉瞬變成霧狀,擋在她和他之間,些許不真實,亦冰突然覺得這個讓自己從未停止過想念的人變得陌生起來。

他消失的那些日子里,她每天都在問自己:“他去哪里了?”、“他是不是發生什么事情了?”、“還是他愛上別人了?”……

每天都無數的擔心、牽腸掛肚……

每天都在打聽他的消息……

每天都在幻想著各種他突然出現的畫面……

每天都是一個人擔心,一個人的等!

可是,冷不丁,在這個初雪的早晨,在匆匆趕去上早課的教學樓拐角處,他就這么毫無征兆的出現……

熟悉的微笑、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氣息,以及那條與亦冰同款的格子圍巾。

“你還好嗎?”他貓著身子,把頭探向她。

亦冰的無數次想象中,這樣的場景,接下來一幕就應該是自己飛身撲上去,喜極而泣。

可是,他真的回來了,真的出現了,她卻任由自己呆立在原地,跟他保持距離。

他怎么可以裝作好像從來都不曾離開過?!亦冰心里這樣想,眼淚已經模糊了視線。

或許是因為吃驚,她的樣子嚴肅而又木訥,睜大的眼睛淚眼婆娑,就這么目不轉睛盯著他。

“對不起,本來我想先給你打電話的。”他解釋。

“你去哪兒了?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擔心你嗎?”她哽咽。

“對不起,是我不好。現在我回來了。”他伸手欲抱住她,“以后都不走了,就陪著你,你去哪里我就……”伸出的手卻被她躲開。這一時讓他反應不過來,話也忘了繼續說。

之后的日子,他天天往學校跑。

每天都準時等在她的宿舍區大門口。

每天手里都拿著她最喜歡的熱騰騰的豆腐腦。

每天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跟著她默默送至教室。

每天中午都在學校附近飯店訂好飯菜給亦冰打包送來。

“我再說一次,如果你決定把你消失這段時間的事情隱瞞到底的話,以后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亦冰沖他大吼。

“其他的事情我都答應你,只是,這個,能不能以后再說?”

“不可告人是嗎?”亦冰輕哼出聲。

她那么那么那么地擔心他,他回來了,卻連個起碼的解釋都不肯給她。

“我就不能有點自己的秘密嗎?”他也有點生氣了,“這些天,我做了這么多,在你眼里都是無用功是嗎?難道就非要用告訴你那段時間的去向才能證明我對你的真心嗎?”

“在你消失之前,我是你女朋友,在你消失之后我還自作多情繼續把自己當成你女朋友。但凡你有一點責任心,是不是應該在走之前,或者是走之后,就算不能當著面,至少也給我打個電話不是嗎?!”亦冰變得咄咄逼人起來,“既然你說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那就算為了我之前的那么多擔心……”不爭氣的眼淚又往下掉。

“我沒有說不告訴你,只是說‘以后再說’啊。”

他在狡辯,亦冰明顯就能看出他眼神里的一絲不易被察覺的閃躲。

“你回來已經好多天了,天天是‘以后’。就好像別人嘴里的‘明天’,永遠都等不到的是嗎?”

“不要胡攪蠻纏好嗎?”他語氣柔軟了下來,試圖緩和。見到她之后,似乎天天就是這樣的重復。

“哼!算了!”她轉身欲離開,被他拉住。

其實,亦冰最開始只是出于關心,那么一問。但是,他只說“沒事”,眼里卻盡是她看不透的遮遮掩掩。

一次是這樣,兩次是這樣,問了那么多次還是這樣。

亦冰明顯感覺他心里有事。

可是,既然回來了,既然決定還和她在一起,為什么不能說?他難道不知道她在擔心他嗎?畢竟他當初的突然離開就顯得很怪異。

對,就是怪異。亦冰覺得用這個詞再合適不過。

第二天,好像是為了跟心情應景,外面又開始飄雪,似柳絮、似蘆花、似輕煙般,流轉、追逐、悠悠地,漫天飛揚。

宿舍里其他人都出去了,好不容易盼到個周末,誰都不愿意再悶在學校。

她們不在更好,亦冰就是這樣想的。

本來,在亦冰的想象中,離開父母的宿舍生活是獨立的開始,是成長的一部分,是人生記憶碎片里綻放璀璨光亮的滿天星。就算幾多繁華落盡,回憶起,仍如同是經年陳釀,回味悠長的。

——可是,現實并不總是隨人愿。

“哎……”亦冰忍不住長嘆,捧著的水杯還留有些許的溫熱。

不用猜,他此刻一定是在宿舍大堂,或是抱著拳雙手撐著膝蓋坐在長椅上、或是來回慢悠悠地踱步時不時沖通往女生宿舍的長走廊張望、或是在大堂外面拉緊衣領和自己一樣呆呆地看著雪花紛飛……等她。

亦冰卻懶得挪動身體,最近連自己都搞不清楚最近為什么變得如此愛長吁短嘆。

回想高中畢業那年,在他消失的一個月之后,暑假就結束了,亦冰也匆匆收拾了住進了學校。

雖然離家路程并不遠,不過她還是決定每天住學校,說是為了適應大學生活,為了讓自己快快長大,其實只有亦冰知道,自己只是害怕再住在沒有他打進電話的房間里。

亦冰也堵著氣沒有主動聯系,只以為會是如平時般的賭氣,只以為過幾天兩人都消了氣自然就好了。

可是,居然這樣的以為讓她一等就是近兩年!

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日里,發生了很多亦冰始料未及的事情。

猶如是眾矢之的,開學沒多久,校園內無數背后惡意地圍攻和宿舍里室友正面的各種擠兌,狼狽、心累,這樣的大學生活,那時候就感覺,才開始不久的大學生活,自己就已經有些心力交瘁了。

何其無辜,只是因為拒絕了太多男生的追求……男生們覺得她高傲冷漠,女生們覺得她清高做作。

不小心手晃了一下,杯子里溫熱的液體撒在了衣袖上,亦冰忙拿紙巾擦拭,不小心觸碰到手腕處丑陋的蜈蚣似的傷疤。這是大一學期結束的暑假,亦冰為自己準備的了結方式——手術室走廊上明晃晃的燈,手術室里的嘈雜聲,以及媽媽日夜守在病床邊的低聲啜泣和爸爸布滿血絲的眼,恍如昨日,歷歷在目。

手腕上剛擦干凈,又一滴溫熱灑落上面。

想起昨天晚上打翻蘇子睿送來的湯的時候,那副連自己都討厭的自己的樣子。亦冰忍不住開始有點后悔本不該把怨氣都撒在他的身上,或許他真的有不得已苦衷。亦冰如是想。

真是的,怎么能怪他呢。

記憶中,蘇子睿是一個比同齡人更成熟、沉穩、高冷的大男孩,同時又是一個單獨面對她時,可以立馬變得開朗、愛笑、生動的似小孩子的人。

所以,她還是愿意相信:他或許只是一時難以開口,但他絕對不會背叛自己、背叛愛。

好吧,那就不再追問了。選擇相信他。

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外面應該更冷吧。

亦冰起身,拿起外套,圍巾也只是拿在手里,沒有顧上自己戴就出了門。

“等了多久了?”她站在他身后問,果然不出所料,他站在宿舍大堂門口的冷風中,雪花飄滿了肩頭。“就不怕感冒么!”語氣中帶著責怪,踮起腳把圍巾擁住他的脖頸。

他轉過身,本以為她今天不會出來的,本以為她故意躲著的。“快進去!外面冷。”她居然沒有穿外套。

大堂里暖氣開得很足,不過高挑的玻璃門被推開又關上的瞬間還是灌進了很多冷風,亦冰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從她的臂彎里拿起外套給她穿上,拉上拉鏈,又扣好牛角扣,“怎么這么不小心,感冒了怎么辦?”

“對啊,感冒了怎么辦?”她反問

“啊,對哦,不過我才出去一會兒。”他的眼里浮現笑意,“怎么?不生氣啦?剛才好像是在關心我啊?難道是我在做夢?”他假裝掐了一下自己的臉。

“哪有!我只是怕你感冒了就會傳染給我了。”亦冰也掐了一下他的臉,還在嘴硬。

“好吧,好吧,這個理由我接受。”兩人相視而笑。

出門的時候,他欲把脖子里的圍巾拿下來,“外面冷”他說。

“我穿的比你多,況且我里面毛衣是立領的,很暖噠。”

把她擁入懷里的同時他拉起長圍巾的一邊,在她脖子里繞了一圈,“這樣總可以了。”

亦冰笑,踮起腳把另一邊也照樣在他的脖子里繞了一圈。

他蜻蜓點水般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他們身后是眾多艷羨的眼神。

“哎呀,我忘了拿傘了”,再次推門出去了,亦冰才小聲驚呼。

“要什么傘啊,”他笑了,“忘了你曾經說過的了?”

“一不小心就和你一起白了頭。”

“一不小心就和你一起白了頭。””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雪還是沒有要停的意思,一路上似鵝絨般輕舞飛揚,洋洋灑灑,給世界蓋上了一層雪白透亮的外衣。

她坐在副駕駛上,側身面對著正開車的他。

愛他,很愛他,這就是相信他的隱瞞、原諒他的消失的最好理由!

愛是不需要理由的理由。

因為愛,縱使他有千般萬般不是,還是讓她忍不住去想他、念他,并且輕易原諒他。

她輕輕地用左手在他后腦勺來回的摩挲,用手指梳理他的頭發。不需要言語,亦冰一直就喜歡和他這樣靜靜地待著,多久都好。

他亦如此。多久了,這種久違的感覺,真好。他嘴角上揚,時不時回頭看看她,享受著這份美好的靜謐,有時還騰出手撥一下她掠過額頭的幾縷發絲……

他的心事寫在臉上,就算再隱藏,她仍然能夠洞察。

只是,現在亦冰已經決定不再咄咄逼人,不再勉強他。如果他決定把一些事情放在心里,那么,好吧,就讓它們過去吧,亦冰在心里這樣對自己說。

他開心就好。

他回來就好。

車子在城市繁華間穿行,他們的目的地是城市另一邊的市郊綠地,雖然世界一片雷同的銀白,但是不一樣的場景依舊會顯現不一樣的美。

“你猜一猜,”他突然打破平靜,輕聲說。

“嗯?”亦冰依舊在仔細的梳理他的發,“什么?”

“你猜,在我心里,誰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一邊認真開車,一邊問。路況并不很好,車胎些許打滑,所以他并沒有回頭。

“這還用猜,你媽媽唄。”

“不對,”他回頭沖她一笑,用手快速在她耳垂上捏了一下,“當然是你啊!小傻瓜!”

亦冰“咯咯”地笑出聲,探過身子在他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發絲滑過他的臉,他騰出右手把它們捋到唇邊,有淡淡的百合香味。“那,我就原諒你了。”

到城市綠地時,雪已經停了,只剩寒冷氣息還在頑固地盤桓著。

有大叔大媽在雪中打太極,沒有其他行人。

這里顯得些許清冷。

蘇子睿把車停在靠近湖邊的位置。

湖面早已結了厚厚的冰,水蒸氣也因為觸碰到了它的冰冷而幻化成小水滴,緊緊地相互擁抱著,給冰面罩上了一層朦朧唯美的淡淡水霧。

“這里比以前更美了!”亦冰早已興奮地用手指敲著車窗,示意子睿快看。

“是啊,這里環境越來越好了,”子睿已經把車停當熄火,“我們都快兩年沒有來這里了。”

“一年五個月……”亦冰依然看著窗外,隨口接話。

“零12天。”他不假思索補充。

亦冰驚訝的回頭。

“上次來是畢業那年的暑假——7月29號,今天是12月10號”,他說,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沖著她笑。

亦冰的眼開始泛紅,他忙伸手去摟她的肩,說道:“小傻瓜,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在數日子。”

“嗯,感覺時間走得好慢,滴答滴答……好長,好長……”把頭埋在他的懷里,她的聲音愈發低。

“如隔好多秋。”他用手撫摸她的發,比當初短了很多,應該是她故意剪的吧。剪了發以為可以斷了想念?他猜。不禁心疼地摟她的臂彎些許用力了幾份。“每天都會想你,想你好多好多遍,有時恍惚間會把很多人當成是你,如果真是你,該多好!……”

“現在真的是我。”亦冰抬起頭,天真地看著他,“以后不要再離開好不好?我會擔心。”

“是你!真的是你!”他喃喃。

“你怎么了?”為什么感覺他有點奇怪,亦冰問。

“沒什么,”他突然回神,不過她似乎沒有看出端倪。但他心里還是點點心虛,“外面冷,把圍巾戴上。”他幫她圍圍巾,轉移話題。

經過幾年的建設,綠地的面積擴大了很多,景點也多了不少,景色自然是如詩如畫。

兩人并肩漫步通幽曲徑,身后留下兩串腳印,給寂靜冷漠的環境平添了幾份生氣。

“總是記著上次來時候的情景,”他突然說,“做夢也會夢到。”

“我也會夢到,還有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亦冰挽著他的臂彎,輕快地不時跳躍。

“那時候不該和你吵架的,……早知道就不和你吵架了。”他又似自言自語。

“怎么了今天,這么多愁善感的,”亦冰繼續她聊天的跳躍步伐,“被你氣到的人都沒有計較,你這個罪魁禍首到開始檢討啦?要不,今晚你寫個‘罪己詔’明天呈給本宮吧。”她說完開始笑。

被她逗笑了。可是,只他自己知道笑容里帶有苦澀。

她的無邪讓他有了更深的負罪感。

“冰,”他停下腳步,語氣帶著些許躊躇。

“嗯?”亦冰還在往前,挽著他胳膊的手卻因為他的停步而被帶了一下,不禁扭頭問道。

“冰,”他又重復了一下,目光在她臉上不停流轉。

好久沒有聽他叫自己“冰”,印象中只有他在宣布什么重大事情的時候才會這么喚。

“是有什么事嗎?”她關切地靠近一點,抬頭看他。

“那個……,”昨晚想了一晚,他決定還是告訴她。因為她那么介意他的隱瞞,也因為她之前那么多的擔心,更因為他覺得如果這個事情由他親口承認或許性質就會變得些許好一點,……因為……他想和她在一起,“之前,我離開……”

“哦,這事兒啊。”她一臉釋然的表情,“我想過了,重要的是現在我們又在一起了,如果關于之前,你不方便說,就不要說了。之前是我不對,不該那么逼你,讓你為難了。”她一口氣說完,感覺輕松了很多,希望也可以讓他釋懷。

“冰,你聽我說,其實,那時候我……”他下定決心要告訴她,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要她可以原諒,由此造成的對她的傷害,從今以后他會千分萬分地彌補給她。希望她可以原諒。他內心不停在掙扎。

“我都說了,”亦冰善解人意地打斷,“都說了我不計較了,我也保證以后都不再追問了,好不好?”她明顯在他臉上看到他無法隱藏的焦慮。

他猛地抱住她,緊緊、緊緊地擁住。生怕一松手她會消失。

鼓足勇氣要坦白真相的,如果她真的不能原諒,至少現在,讓他再多一次擁抱她。

被他越摟越緊,感覺呼吸都不變得不順暢了,但是他太用力,亦冰掙不開分毫。

“怎么了嘛?今天你有點奇怪哎”

“沒事,讓我多抱會兒。”他不容她掙脫

就這么抱著,他一直不說話。

亦冰順從的就這樣讓他抱著。

“離開我的這一年多,他對我的想念一定是不亞于我的。”亦冰靜靜地想,不禁反摟著他的手也更緊的抱住他。

“離開你的這一年多,我想你都快想瘋了,但是我……我卻不敢回來。”他終于開口。

“嗯?為什么?為什么不敢?”當初他的突然離開她就覺得有些“怪異”,但是亦冰一直告訴自己肯定是自己想多了,這次只不過是他賭氣的時間長了些而已。可現在突然又聽他說“不敢回來”,亦冰感到很意外。

好奇怪,亦冰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只感覺有什么東西開始在心里蔓延……

漫步許久,亦冰噴嚏無數,蘇子睿體貼地拉著她重新坐回了車里。

透過前擋照進來的陽光從他們的臉上移到了胸口,暖暖地包圍著他們。水晶掛件也投射出五彩的光亮,在他們身上灑下點點斑駁。

“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他問。

今天的他變得躊躇、猶豫,說話也過于跳躍,讓她有點不習慣。

“知道,也不知道。”她說的是實話,經歷了這么多,她的心里竟多了些滄桑。

“你不在身邊的日子,度日如年!”他的下巴在她頭上輕輕來回摩挲,“可我就是不敢給你打電話,更不敢回國來見你……你知道其實……”

“你在說什么呀?”亦冰打斷他的話,松開環住他的手,直起身子跟他面對面,“什么不敢見我,……怎么就不敢打電話了?”他是準備告訴我之前那段時間里發生的什么嗎?他不敢正視自己,亦冰再次強烈的這樣感覺,有點懵,更多的是莫名的一種不安,他到底發生了什么,經歷了什么,確定那些是我要聽嗎?……

高中畢業那年的暑假,7月底,他毫無征兆消失,或許是因為他和她假期里的那場爭執,又或許,根本就不是。

從此,自己不敢在自己的房間多待,因為在這里和他煲過太多的電話粥,在這里有太多太多跟他有關的東西,他送的小禮物、他寫的的小紙條、以及高三他轉學后給她寫的信,這些她都舍不得扔,就只有一味地躲,試圖躲開那種找不到他又停不住想,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

在亦冰心里,一直都沒有辦法為那場她以為的只是賭氣時間較長的吵架而釋懷,總感覺:如果當初自己不和他吵,如果自己不主動提分手,或許他就不會那么生氣,就不會這么久避而不見,毫無音訊。細細想來,他不就是不想和自己分開,要求她一起出國嗎。

如果說在這斷了聯系的這么長時間里亦冰沒有埋怨過他,那是假的。但是,看到他回來了,看到他好好的,看到他一如往昔地對著她微笑,她的所有埋怨、所有委屈都瞬間被沖淡了。回來就好,在一起就好。

最初幾天使著小性子逼著他追問他的之前行蹤,現在他準備告訴自己了,亦冰突然覺得不想聽。因為他的表情、他的語氣、他的種種表現,都讓亦冰覺得不敢聽,最怕心里擔心的事會發生,不想再失去。思緒在這瞬間被揉成了亂麻,萬千縷錯雜。

“……覺得好難開口,但是,必須得告訴你,……”

“不要說!”她沖口而出,制止他。語氣急促而堅決。

亦冰一時氣急,臉漲通紅,開了出門直接出去了。

不想聽,不敢聽。

敏感如她,她已經從他剛才臉上細微的表情里,最終確定了她之前的擔心:他要說的過往,是她承受不住的重!!

在他的車前,他終于追上奮力“逃走”的她。

“冰,你聽我說,如果我們要好好的在一起,有些事情我們必須面對。”他拉住她的胳膊,認真地看著她說,努力舔了一下干澀的嘴唇,好艱難。

眼前的她,美好、單純,一如第一眼的初相見,這一年多時間里,她出落的更加楚楚動人,但是自己早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蘇子睿,現在的自己,站在她面前都自慚形穢。

尼采說:“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如果你無法逃離深淵,就必然成為深淵的一部分。”

如果別人告訴她,他就真的徹底失去她了,如果自己現在告訴她,或許還有一絲被原諒的希望。蘇子睿再次這樣安撫自己。

“我不想聽!子睿,我不要聽!”她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并且,她感覺一定會是自己不想聽的,“以前的事就隨它吧,我們現在不是好好的么,這樣就好了,好不好?”她眼里滿是乞求。

她害怕,加上冷,開始渾身發抖,腮邊掛滿淚珠。

他心疼,心疼自己的錯竟讓她如此辛苦。

他連忙打開副駕駛一側車門,讓她先進車里避寒。

“冰,”他也坐回了駕駛室,咽了一下口水,喉間些許苦澀,“對不起,其實,其實我早已結婚了。”深吸一口氣,用上了全部的勇氣沒有再停頓,怕一遲疑又卡頓住了,只希望這艱難的時刻早些過去。

“什……什么?”亦冰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雖然心里似乎早已感覺到異樣。

“早就想告訴你,”他說,伸手想去摟亦冰的肩,“但是,……”

亦冰本能地躲開他伸過來的手,躲得太刻意,背重重地撞在了車門上,他還在說著什么,她已經聽不進去了,整個世界突然變得好安靜,“結婚了,……結婚了……”

她嘴里不停就這樣機械地重復,任由這三個字化成一把把鋒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地扎進自己心窩,一刀又一刀,疼,轉而又麻木……

亦冰環抱雙手,作防護狀,阻在自己和他之間。低頭緊閉雙目,只覺得自己整個兒被寒徹心扉的冷包圍,凍成冰,又碎成片……

他的手停在半空。

安靜了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她不想說話。

他不敢說話。

“什么時候?!”她沒有抬頭,雖然閉著眼,但抵不住奔涌的淚水,“和……和誰?”強忍著不讓自己情緒失控。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除此之外,其他的話似乎都顯得蒼白無力。

“告訴我!……為什么我都不知道?”她抬頭看向他,此時的他在她的淚眼里模糊一片,愈發遙遠。“為什么?!”

她的眼滿是淚水,梨花帶雨的樣子讓他好心疼,曾經說過“要給世界上最多的幸福”填滿她每一天的,可是,現在惹她如此傷心的人偏偏就是自己。他再次試圖伸手去擦干她的淚,卻因為她眼里閃著的冰冷而不敢再往前試探。

“畢業那年,”他說得無比艱難。

亦冰感覺快要崩潰了,拳頭越捏越緊,長長的指甲嵌進了肉里,手心滲出絲絲的血。

亦冰感覺不到疼,他卻看得真切。不顧她拒絕,他抓住她的雙手,輕輕地幫她擦,但是每個手心四個滲血點,不等他擦掉一些,更多的血又出來了,他慌亂的拿更多紙巾,找創口貼,……亦冰木然地看著他忙亂,淚水不爭氣地一直流。

沒有找到傷口貼,他用紙巾小心擦拭了亦冰雙手密密的傷口后,拿下脖子上的圍巾,用兩端分別纏住她的雙手,再小心把她的雙手捂著捧在自己兩手的合圍中。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近乎哀求,“你生氣就沖我,別傷害自己。”他把額頭抵在四手交握之上,悄然滑落的淚水被圍巾隱藏。

“我們畢業那年暑假,……對于這個婚姻,我是根本不同意的,……其實,本來那次我只是回來陪你高考,以及暑假陪你出去放松,我根本就沒有回家。我一直住我幾個朋友家里,但是我媽動用了家里的關系,幫我改了年齡,讓我一個表哥替我去民政局簽字領了結婚證,……就在你高考期間,我怕影響你考試就沒有告訴你,……我和我媽天天吵,可是,我爸那時候病非常非常嚴重,……這個婚禮不得不辦,……那個暑假就匆匆辦了婚宴,但是因為親戚朋友都知道我不夠法定年齡,而且我又缺席,所以,只對外說是訂婚,……但其實,就算結婚了,你相信我,我和她……”

“是誰?”亦冰覺得在聽天方夜譚,絮絮叨叨,聽著整個人都覺得恍惚

“……”,片刻的遲疑,“是我轉學到BJ時候的同學。……我媽特別喜歡她,她很會哄我媽開心……”他極力解釋,避重就輕。

亦冰突然想起一個女生,亦冰都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起這個,但總覺得心里擱著、堵著。記得就在他轉學后不久,他的某一封信里,就出現了一個女生,“坐在我后座,有個奇怪的女生……有著跟她平平無奇的相貌不相稱的莫名其妙的高傲,……從來不和任何人說話,……”之后時不時都會出現,或許是因為他和亦冰不在一起話題變少,只是拿身邊的事情來閑聊。亦冰當時就是自己如是安慰的。但是,又或許……女生的心總是敏感的,……亦冰的心涼涼的,怕那久遠之前就擔心的事就這么猝不及防間成真了。

“是不是,你以前信里經常說起的那個人。”亦冰感覺自己的聲音明顯在顫抖。

“……是,是她。”他陪著小心,“但是我從來都不喜歡她。她……”

“那為什么一定要結婚?為什么是她?”不想聽他狡辯,果然是她!

“因為我爸身體在我轉學走之后變得特別糟糕,我媽聽信了術士的鬼話,**寺的住持和我爸是世交,說什么可以沖喜,要六月屬羊的女孩,我爸媽都屬羊,就可以“三陽開泰”,化解病災……而她又表現的很孝順,還主動給我爸洗腳……我媽就被她騙得團團轉……”

盯著他,眼睛只一眨,眼淚就滾落下來,鬼話,漏洞百出。他卻說那么認真。

從他在高二學期才開始轉學到班上,亦冰第一眼就感覺他很熟悉,從來沒有過這樣奇妙的感覺,就算其實素未謀面。依然可以清晰記得那天他穿著米色的毛衣,額頭幾綹被微雨打濕的發,手里拿著余秋雨的《文化苦旅》,文質彬彬又隨性帥氣……

而當時的他對她也表現的格外親近,就好似老友再聚首,兩人順理成章地同進同出。在亦冰印象里,他的承諾總會兌現,對她照顧更是無微不至,是如此那般值得信賴。可是現在回頭,這一切所謂的美好,難道真的只是自己一人的當局者迷!?

“BJ的同學,又怎么會遇到你媽?又怎么會出現在你家給你爸洗腳?”她冷冷地說

“……”似乎被問到了要害,或許,他在后悔編謊的時候怎么疏忽了這點,他一時語塞。

“為什么要沉默?為什么不馬上回答?快說是我誤會了啊?快繼續說你一直都是被迫的啊?”亦冰在心里不停地掙扎,“快說啊!”

亦冰內心掙扎著,哪怕是聽他編個更圓滿的謊,也不要這么快就讓自己堅守了那么久的美夢一下子全部被摧毀。

她無法面對他愛別人,無法面對自己被愚弄。

真的是他疏忽了,早就應該想到她的心思縝密,怎么就編了這么拙劣的謊,可能是自己真的太急于得到一個表面的原諒。

聰慧如她,敏感如她。

見他一直低頭不語,似乎打算沉默到底,對抗到底。亦冰閉上眼睛。

不想再浪費每一滴淚水,她嘴里不由輕“哼”了一聲,就當做是一個最后了結的感慨,隨即幾下甩開手上的圍巾,憤然打開車門離開。

淚水早已在轉身的一剎那決堤。

從認識到一分鐘之前,愛了他整整3年5個月零12天。掏心掏肺的愛,排他的愛,卻換來如此撕心裂肺的痛!

都說愛情的拿捏如握拳攥沙,手握得太緊,沙流失的就越多,或許,真是自己太過投入了,越是小心翼翼想牢牢抓緊,他卻越是肆無忌憚不懂珍惜。

不停地往前奔跑,不知道累,也不覺得冷。

腦海里幻燈片似得不斷浮現畢業那年的暑假的種種:他提前一個月從BJ回來,只為陪她高考,每天都往她宿舍送新鮮的水果、糕點,她在考點考試,他遠遠地站在街角等著。……假期里他要么給他打電話煲粥,要么約了一起逛街、看電影,……也是在那個暑假,他和她在茶室喝茶看書,他突然要求她一起出國……家里,亦冰媽媽哭腫的淚眼,爸爸的沉默,亦冰選擇了留下。……幾乎整個七月,他一直在堅持,她一直在回避話題。終于,在7月快結束的時候,電話里,他對于她的固執無比懊惱,甚至懷疑她對他的愛,而她也著急上火:“我不愛?那你愛我嗎?分手就分手!”亦冰還記得當初自己的語氣,但真的只是賭氣。可是,他卻不顧電話里她的哽咽,狠心掛上電話,就此從她生活里消失。縱使亦冰千般打聽,也只是打聽到他去法國了,至于為什么去?和誰一起?是去上學嗎?都一無所知。……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想結婚就結婚!……

“你一個人去上大學,追你的男生一定會很多,我不放心……”亦冰還記得畢業那年暑假的7月他無理取鬧說的話。

“叫你出來不出來,給你聽聽……聽到了嗎?海風的聲音,還有海鷗的叫聲”亦冰也記得在那個7月他的甜言蜜語。

“寶貝兒,對不起。”還是在那個7月,亦冰記得,他如是說。當時,她問是什么意思,而他的回答是“就是……我愛你!”……

恍如昨日。就是剛才,還在傻傻地試圖去原諒,一廂情愿想為他找借口開脫,拒絕深究,怕有些東西終究禁不起推敲,怕不小心就失去……

可是,他為什么決定坦白了還不把謊編圓滿,為什么在她給他機會圓的時候要選擇沉默,為什么要對她這么殘忍……

小秋大動靜地站在車外敲著車窗,車窗內,是獨倚玉闌無語的亦冰,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

回過神的亦冰一眼就看見玻璃窗外貼得分外近,正大眼瞪著她的小秋。原來已經到了聚會地點山莊的停車場。

深愛是毒藥,迫不及待喝下的那個注定會被毒害的千瘡百孔的。亦冰不易覺察地一聲輕嘆。

小時候,經常會在矛盾之后問小朋友:“你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但是,成人的世界里,沒有那么多幼稚的直言不諱,大家都是默契的互相疏離。

飄雪那天他回來,之后沒多久,他求和不成又消失……轉眼,一年多又過去,現在已經是自己大三上學期結束的寒假了。他和自己之間似乎在漸行漸遠……

亦冰突然不確定自己今天來參加聚會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車外,小秋的不耐煩早就寫滿臉。

幻想過一萬種跟他再次遇見的方式,可其實心里最害怕的恰恰是一次猝不及防地真正重逢。

遲疑片刻,深呼吸,雙手親拍臉頰,亦冰給自己一個帶著嘲諷意味的微笑,打開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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