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陰云籠罩著天絕山脈,山脈中最高的一座山叫迷仙山,外圍有八座比較矮一些的山,圍成八卦形狀,環繞著迷仙山。
這八座山分別叫誅仙山、陷仙山、望仙山、登仙山、戮仙山、仰仙山、幻仙山、絕仙山。
以迷仙山為中心的九座山稱為九仙山,是迷仙門的總山門,云遮霧繞的山上常年有修士和仙禽靈獸飛來飛去,為世人所景仰,以為修仙圣山福地。
九仙山上空籠罩著黑壓壓的烏云,不時有悶雷聲轟隆隆的在山巒間回蕩,卻不見一滴雨水落下。
離正午還有不到一個時辰,陷仙山的大小過道上都有許多手持刀劍棍棒的弟子小心翼翼的巡邏戒備,刑場上更是一片肅殺,四周圍滿了勁裝警戒的弟子。
一只肥碩的烏鴉在山間飛舞,揚起脖子發出了一聲聲嘶力竭的鳴叫。
嘹亮悠長的烏鴉啼鳴傳遍了整座陷仙山,聽到的修士無不心有所感,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黑鴉嘶鳴,為大兇之兆。
由巨石壘造,巍峨莊嚴的刑臺矗立在刑場正北面,后面正好靠著山壁,刑場的其他三面都是懸崖峭壁。
刑場外人頭攢動,觀刑的有迷仙門各堂弟子,還有受邀的其他名門正派弟子和不少散修。
正南的一排條案后坐著幾位精神矍鑠的老道,他們正在交談著什么。
正中坐著的老婦人是刑監,她是東來堂堂主,道號緲嵐,俗家名字叫做鄭秀蘭。
緲嵐的顴骨和面骨凸出,眼眶和雙頰凹陷,眉目里精光閃動,看上去似乎是個精明有野心的人。
緲嵐跟掌教自告奮勇討了刑監的差,只因她兒子陳劍南卷入其中,她若是不撇清關系,這里面的厲害關系可夠她受的。
若是不擺明了立場,以后在門里的對手攻擊她的口實就又多了一樁。
這事說大了就大,說小了就小,若是說大了,夠她辭去堂主的職務,做一個閑散隱修了。
堂主的位置權勢熏天,有無數的資源可以利用,緲嵐還想窺覷掌教大位,哪里甘心做一介隱修。
西邊的小道上傳來一陣鐵鏈鐐銬聲,四個守獄弟子推搡著一名女子走向刑場。
這個女子面容嬌俏美麗,露在外面的肌膚傷痕累累,可能是因為牢里被虐待,身體已經很瘦弱,走路蹣跚,她正是那日清早青丘巧兒劫獄要救的人殷素素。
陳劍南的道侶,艷名冠絕大陸的修真界四大美女之一,殷素素。
觀刑的人群見殷素素戴著鐐銬走來,頓時一陣喧嘩,有的叫好,有的惋惜,有的則是木然,還有的嘆息絕世美人就要化作灰飛……
兩前兩后的四個守獄弟子推搡著面無人色的殷素素,沿著石板階梯一步步踏上了刑臺。
坐在監刑臺上的緲嵐神情肅穆,今日這事關系到她自己、她兒子陳劍南,還有她孫兒陳浩宇的前途。
緲嵐深知,浩宇要做一個修士已經不可能了,而且不能讓他有后代。
能保住他的命,將他幽禁,讓他做為一個普通人活到終老,就很不錯了!
要讓浩宇做一個修士,除非把他秘密送出去,找人偷偷的教他修煉。
緲嵐為了自己,可不敢冒這個風險。
她有兩個兒子,以后孫子還會有,沒必要為了一個有血妖血脈的孫子,就冒這樣的風險,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但是至少,緲嵐已經在盡力保住浩宇的命,自己的血脈,她還不忍心讓孫兒的小生命就此凋零。
刑臺的右邊有一個升降架,上面站著一個經過專業訓練的高個弟子,肩膀上扛著元靈光學照相機,仔細的在不同角度照相,記錄今天刑場發生的點滴。
前些年有幾個修真無望的廢物組成的團體研究出了元靈光學攝影技術,剛開頭影印出來的是黑白照片,現在已經能影印出彩色的了,翻印照片里的人物和景物都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樣。
有幾個人影從迷仙山那邊飛來,等那幾人來得近了,觀刑的人群一陣騷動。
為首的老道面色潤澤如童子,頭上盤著道髻,眉宇間有種頤指氣使的氣度,赫然是迷仙門掌教玄已。
跟在玄已后面的有一個佝僂著背的白眉執法長老,一個精神矍鑠的傳功長老,還有一些閑雜人等。
緲嵐見掌教駕到,不敢怠慢,連忙與眾人過來行禮。
“此事關系到我人族的立場,事關基本道德大事,貧道攜各位特來觀行刑禮。”玄已頷首說道。
旋即有堂主提議拍照合影留念,眾位門人紛紛附和說好。
玄已站在正中的位置,兩旁站著各位長老,各堂堂主,還有各派道友,散修名宿,后面站著各堂執事,以刑臺作為背景站好了。
拍照的弟子喊倒數三二一,只聽‘砰’的一聲炸響,一道閃光過去,元靈光學照相機上方起了一陣白霧,一張照片就算拍好了。
緊接著又拍了幾張照片,照相的眾修士都散了。
緲嵐湊到掌教前面,說道:“劍南如今已經幡然悔悟,贊成將逆道妖婦絞死,望掌教明察,寬宏大量,不計較他以前的過失。”
“劍南是難得的天才,這件事權且計他一小過,只不過……”玄已說話頓了頓,欲言又止。
“緲嵐明白,劍南與妖婦有一兒浩宇。他畢竟是老身的孫兒,老身想用這張老臉,保他一命。就將他終生幽禁,不讓他修煉,不讓他有子嗣,掌教意下如何?”
玄已點頭說道:“好好好,緲嵐,你是個明白事理的人,貧道就依你,按你說的辦。”
緲嵐的臉上露出卑微的笑容,道:“緲嵐謝掌教開恩,就此謝過掌教寬宏大量。”
玄已看了緲嵐一眼,點頭以示贊許。
沙漏里的沙漏得很快,離行刑只有小半柱香的時間了。
刑臺后部的左右兩邊各矗立著一根三人合抱粗細的灰石柱,其上浮雕惟妙惟肖,左邊雕刻的是極樂仙境,右邊雕刻的是惡鬼地獄,石雕散發出強大氣息,隱含著天道大勢,把整個刑場襯托得莊嚴而肅殺。
幾個兇神惡煞的主刑弟子喝罵出聲,用拇指粗細的麻繩,將殷素素捆綁在刑臺中央高起的石柱子上。
所有在下面觀刑的修士只要仰起頭,都可以看到殷素素那張慘白的臉,她臉上帶著強烈的不甘與悲憤。
她沒有害怕,不懼死神,眼神中卻有著深深的牽掛。
有不少修士嘖嘖嘆息,一代奇女子,憑借她的絕色容貌,受到千萬男修的仰慕與追求,后來與迷仙門天之驕子陳劍南相愛相戀。
男才女貌,多美好的愛情故事,他們相親相愛,生育了一個兒子。
可惜故事到此嘎然而止,因為殷素素身上流淌著血妖血脈,是血神教逆教圣女,她很快就要被處死,從此香消玉損,芳魂不知歸于何處。
那個深愛她的男子,他在何處?
有些修士在搖頭,其實殷素素,她似乎真的沒有做過什么壞事,甚至還做過一些好事。
天上越來越濃厚的烏云黑壓壓的壓下來,悶雷不時響起,似乎在為奇女子鳴不公。
殷素素抬眼望了望四周,看樣子父親沒有來劫獄,血神教也沒有派人來劫獄。
殷素素明白,自己的教派跟摩薩教連年交戰,已經元氣大傷,根本不是迷仙門的對手,即便是來劫獄,也是多一些傷亡罷了,根本改變不了她的命運。
殷素素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父親沒有來正好,死兩個不如死一個!
或許她的父親現在正在跟摩薩教徒交戰,生死難料。
或許她的父親正在躲避摩薩教徒的追殺,生死不知。
或許……
還有那個他,殷素素也看不到他的影子。
殷素素不想他出現,她不想耽誤了陳劍南的前程。
自己一死就是了,陳劍南即便出現,也改變不了結局,誰叫她是血神教逆道妖女。
還有她的兒子,殷素素心中最大的牽掛。
兒子出生不到一個月,就被追捕的人搶走了,如今自己就要死了,再也看不到兒子,人生何其悲也!
無奈,殷素素的心中只有深深的無奈!
哪怕再看兒子一眼,多好!
殷素素眼光四處搜尋,希望能找到兒子的影子,但是她知道這只是幻想。
沙漏里的沙只剩下一點點,馬上就要行刑了。
緲嵐挺著胸脯站了起來,眼光梭巡了一圈,四周立馬一片寂靜,刑場里一片肅殺。
緲嵐慢吞吞的展開一張黃紙,盯著黃紙上寫得密密麻麻的字,念叨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站在道德制高點的說辭,說什么萬物靈長天地遴選的人族血管里不應該流淌萬惡血妖的血液,人族里不應該有血妖的血脈。
到最后,緲嵐聲音朗朗的念道:“對有血妖血脈的妖人,逆道血神教圣女殷素素施行絞刑,以匡正惶惶天道之威嚴。”
“立即,行刑!”緲嵐的聲音好像深山古墓里的夜梟嘯叫,聽上去讓人頭皮發麻。
“慢著,我要看一眼我的兒子!”殷素素慘聲悲呼,凄厲的聲音仿佛杜鵑啼血。
“不準,老身的孫子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緲嵐的聲音森冷,根本就不肯答應一個可憐將死女子的最后請求。
殷素素想要咒緲嵐死,但是想起愛人陳劍南,想起對方是兒子的祖母,到嘴的話沒有喊出口。
兩個主刑弟子用拇指粗的麻繩在殷素素的脖子上套了幾圈,此刻緲嵐下了行刑令下,他們就憋足了勁,一人一頭用力的拉扯著。
殷素素丹田內所剩無幾的元氣噴薄而出,很快就通過經脈流轉全身。
殷素素脖子上起了一道防御氣勁,堪堪擋住麻繩往里勒緊的力。
主刑的兩個弟子用盡全力,憋得臉紅脖子粗,就是傷不了她分毫。
白眉執法長老鼻子里輕哼一聲,抬手一指,指尖一道法光射在陣眼拳頭大的綠寶石上。
刑臺上的陣法頓時啟動,從地脈中抽取一絲元力,化作一道迷蒙的束元法光,籠罩在殷素素嬌小柔弱的身體上。
陣法一啟動,整個刑臺都在微微顫抖,蒙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瑩瑩光輝。
陣法緩緩抽取地脈之力化成的光芒越來越亮,束縛住殷素素體內元氣流轉的力量正在逐步增大。
用不了多久,殷素素就會無法調動體內的任何元氣,甚至連肉體的力量都使不上,到時候必然一死。
“住手!”觀刑的修士群里傳來一聲清叱,一個妖嬈妙曼的身影躍向刑臺。
殷素素驚恐的把頭一偏,看到了空中白裙飄蕩,向自己飛來的女子,果然是巧兒!
“巧兒,不要管我,你快走!”殷素素心亂如麻,聲嘶力竭的高喊。
刑場里高手眾多,僅憑金丹修為的巧兒一人,哪里能救得了人?
“巧兒,我們兩個都死,不如死我一個。”殷素素的叫喊聲充滿悲愴,仿佛杜鵑啼血。
“姐姐,巧兒不想獨活,你死,巧兒陪你一起死。”青丘巧兒只求同死,決絕之心已明。
殷素素眼中淚光閃閃,心里一陣蒼涼悲苦。
“好妹妹,不要做無謂的犧牲,你讓姐姐先走一步,在那一邊,姐姐會念你的情。”
“想跑?跑不了了!”一個中年修士邁出一步,已經擋在青丘巧兒的前面。
擋在青丘巧兒面前的中年修士身材壯實,他是陳世豪的父親陳厚照。
“狐妖,貧道要剝了你的皮。”陳厚照聲音朗朗,聽他的口氣,好像是對青丘巧兒做出了死刑宣判。
“你可知道,你用吸元幻功殺死的元甲,他是貧道的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