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血腥噩夢
書名: 錦衣晝行作者名: 公子肆的筆本章字?jǐn)?shù): 4200字更新時間: 2017-02-09 02:27:15
夜錦衣冷笑道:“你想知道我是誰?”
說罷,他的手輕輕一抬,一枚半圓形的白玉玨便出現(xiàn)在宮酌獨的面前,他道:“你可認(rèn)識這個?”
宮酌獨被那枚玉佩所吸引,覺得甚是熟悉,看得越清楚,眉頭皺地越緊,似乎是想起來了什么,眸光明明滅滅,手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那玉玨上清清楚楚地刻著兩個字——“瑯玕”。
二十六年前。
“酌獨,你看這枚玉佩如何?”玉無痕撫著手中的一塊半圓形玉玨,眼中帶著不一樣的情緒。
“顏色和材質(zhì)都是上乘,很是溫潤,雕刻也甚是精細(xì),應(yīng)是出自大師手筆,不錯。”他正說著自己的見解,又看到玉佩另一面刻著的兩個字,便了然笑道,“呵,你是要送給你家老大的吧。”
玉無痕看著玉佩道:“這是我之前從一位前輩那里得到的,甚是珍貴,我家那小子生辰快到了,把這個送給他倒是合適。”
宮酌獨指指坐在不遠(yuǎn)處挺著大肚子的趙惜,笑道:“嫂夫人怕是快生了吧,你只給老大留這么個寶貝,不給要出生的老二留,是不是忒偏心了。”
這時,玉無痕神秘地笑了笑,從袖子中又拿出一塊半圓形的玉佩,宮酌獨看了看,這塊玉佩與方才那塊拼在一起,恰好是一對。
玉無痕笑道:“給老大玉佩,自然不能少了我家老二的。玉有五德:仁、義、禮、智、潔,但愿我這兩個孩子長大后能明白我的苦心。”
這玉,便是當(dāng)年玉無痕給玉瑯玕的生辰之禮,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宮酌獨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盯著夜錦衣,聲音顫抖道:“你,你究竟是誰?怎么會有這枚玉佩?”
夜錦衣又向?qū)m酌獨走進(jìn)幾步,道:“我小時候經(jīng)常有前輩說,我兄妹二人與我父親長得極為相似,不如請宮前輩看看,是不是真的?”
說罷,他便抬手揭掉自己臉上的面具。
隨著那面具一點一點移開,宮酌獨感覺自己的血液一點一點地涼下去,夜錦衣這張臉眉目之間卻與當(dāng)年的玉無痕很是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漆黑幽暗。
宮酌獨似乎看到當(dāng)年的玉無痕站在自己面前,用這雙眸子看著自己,極為不甘憤恨地說:“酌獨,我待你如親兄弟,你卻和楚鐘岳合謀讓絕崖山莊無辜之人慘死,你可對的起我?”
“瑯玕,你還活著。”宮酌獨渾濁的雙眸竟是流出眼淚來,聞言,姬辰的眸光有一絲波動。
“是我對不起玉兄,我對不起他啊。”宮酌獨的頭猛地刻在地上久久不愿抬起,剛開始的流淚成了嗚咽最后成了嚎啕大哭。
若是他當(dāng)初相信玉無痕,現(xiàn)在的結(jié)局是不是會不一樣,玉無痕不會死,絕崖山莊不會滅門,今日的亦覽山莊也不會遭此滅頂之災(zāi)。一切一切的錯,一切一切的責(zé)任,他宮酌獨愿意承擔(dān)。
“當(dāng)年,你與溫瓊琚輕信楚鐘岳等人的話,讓我玉家遭受滅門之災(zāi),如今你亦覽山莊亦遭此大難,你親眼看著你女兒死在你面前,不知道有何感想?”夜錦衣冷笑道。
“當(dāng)日釀成大禍,這條命應(yīng)還給玉公子。我兒已死,我已無牽掛,死后也定在地府為玉兄做牛做馬還此血債。”宮酌獨含淚看著夜錦衣,然后行了極莊重的跪拜大禮,在抬頭的一瞬間便抓住夜錦衣手中的劍朝自己胸口刺去。
“阿姐!”一旁的姬陵注意到這一變故,忙出聲提醒。
可宮酌獨一心求死,卻未曾注意到姬陵這一聲喚的是“阿姐”,也自然不知面前這個酷似玉無痕的人并非是玉瑯玕。
夜錦衣凝眉迅速使力偏轉(zhuǎn)劍鋒,劍并未刺中宮酌獨胸口只是劃傷了他的肩頭,宮酌獨的手掌也被鋒利的劍刃劃破,鮮血順著劍身留下。
夜錦衣心里嘆道,人一老,就變得這般懦弱無能起來了,只能選擇用死來解決一切,當(dāng)年不管對錯就憤然出手那股子沖勁不知道被歲月碾壓地還剩下多少。
衰老,果真是可怕的東西。
他低下身來,卻并不著急將劍從宮酌獨手中抽走,只是淡淡開口:“宮前輩覺得,死了便能贖清罪孽了嗎?”
“瑯玕······”
“我爹死的不明不白,姬容前輩死的不清不楚,你女兒死地冤屈,如今,我外公死了,溫瓊琚死了。而你宮酌獨的死只不過讓這個世間多了一個死人罷了。”夜錦衣語氣冷淡卻平靜,見宮酌獨的手有些松動,他繼續(xù)道,“若我爹活著,他絕不會想看到你自殺謝罪。若你真的悔過,就不要讓世人再被楚鐘岳的謊言蒙騙,還我爹公道,還姬前輩清白。”
宮酌獨的手終是無力地垂下,似是思考了許久,最終才俯身哽咽道:“是,我不能這樣便死了。我要報仇,給玉兄,給我女兒。”
他抬頭盯著夜錦衣道:“從此,我這條命便是你的,要死我也一定會等到楚鐘岳的面具被眾人撕碎那一天。”
夜錦衣這才緩緩收回了自己的劍,側(cè)頭看向沉默的姬陵。
走出地牢時,柳宿叫住了夜錦衣,夜錦衣便將手里的燈遞給姬陵:“你跟鬼宿先走。”
姬陵接過那盞燈,猶豫了一下才轉(zhuǎn)身沿著地牢的臺階往上走,而夜錦衣便與柳宿一起走到遠(yuǎn)離宮酌獨的一處角落。
柳宿問:“主人不想知道那天發(fā)生了什么?”
夜錦衣知道柳宿問的是亦覽山莊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也知道那天本來他們有能力救了亦覽山莊所有人,卻因為他一道命令,讓整個亦覽山莊幾乎所有人葬身火海。
所以他搖頭道:“不想。”
柳宿道:“主人不想聽,可我今天想說。”
夜錦衣神色一滯,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向面色不佳的柳宿道:“你說,我在聽。”
“欲救你女兒宮繁羽,速來城郊楓林一見。”
半個月前的晚上,一支冷箭射在了亦覽山莊大廳的柱子上,那支箭所帶的字條便寫著這幾個字。
宮繁羽是武林第一美女,更是宮酌獨的掌上明珠。宮繁羽出事,宮酌獨自然是乖乖地按著上面所說的獨自一人去了楓林。
可在宮酌獨剛剛離開亦覽山莊后,白華便帶著大批白衣死衛(wèi)趕到了亦覽山莊。
亦覽山莊平日里與青岳山莊來往密切,是以,亦覽山莊的管家并未覺得白華來此有何不妥,只是遵從宮酌獨臨走交代的并未將宮酌獨的去向告訴白華。
然而,白華的刀猛然出鞘,只是一瞬,那管家和守莊侍衛(wèi)的頭顱便落在他的馬下。
“格殺勿論。”那是白華下的命令。
一時之間,亦覽山莊的人還沒有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便葬身在白衣死衛(wèi)的刀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沒逃得過這殺戮。
偌大的亦覽山莊,突然變得寂靜無比,甚至沒有哭喊的聲音,白衣死衛(wèi)向來以速度至上,以致太多人還沒有意識到死亡的降臨便墜入死亡。
血腥的味道彌漫著,白衣死衛(wèi)的速度太快,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亦覽山莊便沒有一個活著的人。
不用柳宿說,夜錦衣也完全能想象地到那天的亦覽山莊是什么樣子,因為十年前的絕崖山莊便是經(jīng)過了這樣血腥的殺戮,當(dāng)年他回頭,看到的就是那樣可怕血腥的場景。
十年前那天,他收到楚修翳的信打算下山去千日樓與他會合,卻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心里隱隱不安,回頭看到遠(yuǎn)處的絕崖山莊,突然改變了主意往回走,也是這一回頭,讓他看到了此生都難以忘記的噩夢。
在他離開之前明明還是好好的家,卻在頃刻之間被毀滅。遍地的尸體,撲面而來的血腥味道,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似乎整個世界都被染成了紅色。
那時的絕崖山莊猶如被惡魔摧殘的地獄,他所熟識的人,先前還是活生生的人,卻停止了呼吸,一個個倒在血泊中,他之前曾無數(shù)次聽過血流成河這個詞,卻在那時真真切切地見到什么叫做血流成河。
他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景象,一些尸體被攔腰砍斷,一些尸體頭顱被斬掉。血水像雨天的積水一般飄起院中的落葉,冒起的血泡讓人心里泛起一陣惡寒。
那些猩紅的血液染上了他藍(lán)色的衣擺,妖冶的點點紫花就開在他的衣袍上。或是太過震驚,或是太過恐懼,他竟是呆呆地站在原地,雙眼空洞,忘記了呼喊,忘記了哭泣。
時隔這么多年,他仍能想起自己當(dāng)年的感受,所以,根本不必柳宿說,他也能知道那時亦覽山莊的慘狀,跟絕崖山莊沒什么差別。
事實上,在那些白衣死衛(wèi)血洗了亦覽山莊之后,白華便騎在馬上正對府門,說了一句話,那句話便是:“玉無痕,此情此景跟十年前你玉家滅門的景象真是無比相像。”
一個白衣死衛(wèi)將那張字條交給白華,白華便帶領(lǐng)著人馬朝著楓林趕去。
一干人離去的身后,一團(tuán)大火燒起,亦覽山莊葬入一片火海之中,連帶著無辜死去的人一起被卷入到焰火之中。
狂獵的火焰炙烤著大地,尸骨在這場大火中被焚燒成煙塵飄落,順著臺階留下的鮮血在大火中慢慢消失了痕跡。
似乎什么都沒有留下,只有上空環(huán)著這團(tuán)大火哀叫的烏鴉盤旋,或是聞到了血腥之氣,或是為了在這冷寂的秋尋求溫暖。
當(dāng)周圍的人發(fā)現(xiàn)了這一切的時候,沖天的火焰已經(jīng)讓人無法靠近,沒有人知道里面的狀況,沒人知道里面的人本就已經(jīng)是死人了,他們感受不到這烈焰焚身的痛楚。
火光沖天,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塵,化作了煙,化作了一種叫做罪責(zé)的東西。
而趕往楓林救宮繁羽的宮酌獨根本不知道自己離開后亦覽山莊發(fā)生了什么,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女兒被綁在樹上,而旁邊燃了一堆篝火。
他知道這是一個圈套,便帶著宮繁羽打算馬上離開,而白華等人已經(jīng)追了上來。
也正在此時,夜錦衣派去的鬼宿等三人現(xiàn)身牽制住了白華手下的白衣死衛(wèi),宮酌獨趁機(jī)離開,白華卻未放過他們,一個人追了上來。
白華終究是追上了他們,宮酌獨護(hù)女心切便求白華放過宮繁羽。白華面上答應(yīng),卻在馬兒馱著宮繁羽從他眼前經(jīng)過的時候拼勁內(nèi)力砍了一刀。
然后,就發(fā)生了讓宮酌獨崩潰的那一幕。
只是一瞬,馬和馬上的人都因這一刀的巨大威力被劈成了兩半,血肉分離,那匹馬還在哀鳴,還保持著奔跑的狀態(tài)就被那一刀斬成兩段,前半身帶著宮繁羽的一半尸體被甩出極遠(yuǎn)的距離。
而鬼宿三人解決了那些死衛(wèi),便迅速趕過來救走了幾近崩潰也幾乎被白華砍死的宮酌獨。
聽完柳宿說的這些,夜錦衣面色淡然地點頭道:“做得很好。”
的確是做的很好,擄走了宮繁羽之后恰好在白華來之前引走了宮酌獨,又恰好在宮繁羽被白華分尸之后才救走宮酌獨,徹徹底底地讓宮酌獨經(jīng)歷了家破人亡之痛,也徹徹底底地讓宮酌獨倒戈。
柳宿道:“那主人可知道,這些人本可不用死。”
夜錦衣理了理袖子,看似極不在意道:“知道。”
柳宿道:“我們本可直接在之前殺了白華。”
夜錦衣道:“是。”
柳宿道:“殺了白華就等于斷了楚鐘岳的左膀右臂。”
夜錦衣道:“不錯。”
柳宿道:“可我們偏偏等著白華殺完了所有人,單單救走了宮酌獨。”
夜錦衣抬頭道:“因為,只有他是有價值的。也因為,只有讓他親眼看到摯親慘死,他才能做出有價值的事情”
柳宿道:“如此這般,我們和楚鐘岳,和白華還有和分別。”
夜錦衣站起來道:“我只記得,我當(dāng)初答應(yīng)姬前輩,一定要替他洗清冤屈,洗清冤屈并不是單單殺了楚鐘岳,殺了白華就能做到。”
他看著柳宿道:“什么時候你也這么婦人之仁?”
柳宿道:“我是怕,大仇未報我們手上就已經(jīng)染了太多鮮血。”
夜錦衣抬手按著他的肩膀道:“我與你們早就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yuǎn),成了罪人。可你記得,我是你們的主人,不管來日要入阿鼻地獄,還是要在輪回中受苦,便只我一人承擔(dān),與你們無關(guān)。”
說罷,他便沿著臺階離開。
鬼宿與姬陵早已經(jīng)離開,他回到伯牙居后花園,繞著來時的路打算離開,卻在走到正苑的時候聽到了自己不該聽到的聲音。
那是清晰的男女歡愛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