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這次行圍,其實只是匆匆忙忙溜達了一圈,見了些旗上的滿蒙貴族。然后去了博洛和屯懷了懷舊,給閔敏講了當年親征準噶爾的光輝歲月。隨后不多日就回了暢春園,一切看起來都好了。
自從閔敏到了御前,才覺得康熙是真喜歡暢春園,而不喜歡乾清宮里頭的那個書房。一年倒有大半的時日都在這里呆著,只是每次回宮去向皇太后請安的時候才小住幾日,便又遷回暢春園。
閔敏卻還是比較喜歡她在乾清宮后頭的那個小院子。一來她要用的各色物件一應(yīng)俱全,蒙康熙特旨,還有一個小小的廚房。二來那里畢竟是天子的眼皮子底下,真心的清凈。
可是暢春園里自己的屋子,就在眾阿哥和大臣要到康熙辦公地方的必經(jīng)之路。而且,康熙為了幾個兒子親近,把暢春園周圍的幾個新建起來的園子都賞個了幾個阿哥住。這不,前幾天又下了旨,把北邊的園子賞給了四阿哥居住,同時賜名圓明園。
提到四阿哥,閔敏不由輕輕瞇起了眼睛。
如果說十三阿哥有一種天生的猜度人心的能力,那么這個四阿哥簡直就是審時度勢的高手。還記得前幾年他和八阿哥一起署理政務(wù)的時候,雖然冷峻嚴肅些,但面上還是和八阿哥、九阿哥一干人,頗為交好,一邊八弟九弟叫的親熱,另一邊四哥四哥的也是熱絡(luò)。那,是八阿哥得寵的時候。
可是一廢太子之后,康熙即便幾次三番召見八阿哥以示安撫,但是還是有一些微妙的情狀出現(xiàn)在父子之間。
這情狀,不但八阿哥沒有察覺,康熙也同樣沒有察覺。而閔敏之所以能發(fā)現(xiàn),完全是因為她是穿越君啊。所以她才會有留意到,康熙對八阿哥的態(tài)度,多多少少還是有著滿朝文武為他說話而產(chǎn)生的芥蒂。說起來這芥蒂也是有道理的,畢竟,這到底是自己的朝廷,還是八阿哥的朝廷呀!
這一點,四阿哥也發(fā)現(xiàn)了。總有大半年了,閔敏是再也沒有見過四阿哥和八爺黨里的任何一個人一起出現(xiàn)過。甚至他連在一廢太子里情狀詭譎的三阿哥,也不動聲色的疏遠了。除了大多數(shù)時候的獨行,他一般都和太子或五阿哥一起出現(xiàn)。
太子是沒什么指望了,或許,四爺黨和八爺黨的真正分庭抗禮,就是打四十八年開始的吧。
閔敏手里抱著南齋送來的折子,邊走邊想著,豈知真正是白天不說人,夜里不說鬼,一個轉(zhuǎn)彎,赫然就是四阿哥和五阿哥:“雍親王吉祥、恒親王吉祥。”
“起吧。”四阿哥淡淡地道。
“四哥,這閔敏果然是有長進了啊,”五阿哥瞧著心情很好,竟然開起了玩笑,“我還記得她剛到御前伺候的時候,連我們這幾個兄弟都搞不清楚,害的魏珠還得整日里為她擔驚受怕的。現(xiàn)在這滿蒙親貴文武大臣,就沒有她弄不清楚的,真是士別三日啊。”
閔敏心里鬧著別扭,想著那時候自己剛剛從廚房到御前,哪里搞得清這許多亂七八糟的名目,話說這事之前好像還有別人提起來嘲笑自己,今兒連素來穩(wěn)重的五阿哥也湊起了這個熱鬧?但是她面上還是恭恭敬敬低著頭道:“閔敏先前愚鈍,若有失禮的地方,還望恒親王莫怪。”
“連回話也比前頭得體了許多,魏珠這些年的功夫真是沒有白花。”五阿哥點點頭。
閔敏真是沒什么話好說,自打把康熙的扳指掛到脖子上之后,似乎每個阿哥的話變多了。只是自己可沒有那么多話對他們說啊,魏珠可是反復(fù)反復(fù)反復(fù)叮囑來著,御前當差,頂頂要緊的便是謹言慎行,多說必然多錯。這樣的結(jié)果就是,隔三差五就會看見閔敏默默立著,阿哥們也好似沒有什么話好說的尷尬。
“五弟,皇阿瑪還等著呢。”四阿哥忽然開口。
五阿哥淡淡一笑,稱了是,便一起走了。
瞧著他們的背影,有著一個來月前截然不同的輕松。閔敏知道,他們兩個本是奉旨去查各州縣錢糧虧空之弊的事情,估計是得了一個康熙能夠接受的結(jié)果,很好復(fù)命的關(guān)系吧。
即便是這樣,閔敏還是放慢了腳步,想著少聽到一點是一點,免得康熙又忽然考自己。唉,最討厭被考了。可是只能說,有些事躲也躲不掉。走的慢了幾步,便又遇到了九阿哥、十阿哥和離京辦差剛回來的十四阿哥。
“九貝子吉祥,敦郡王吉祥,十四貝子吉祥。”
“起來吧。”十四阿哥撞見閔敏,有些不恰當?shù)臍g快,“正好,爺?shù)昧思迈r東西,省的再給你送過去,來來來,拿著。”
閔敏真是整個人都不好了。自打行圍回來之后,自己已經(jīng)是招搖的不行,您還那么沒眼力勁的嚷嚷,好像我跟你很熟似得,搞什么啊:“奴婢謝過十四貝子賞賜。”
十四阿哥遞過一只小錦囊:“什么賞賜不賞賜,不過是件好玩的東西罷了。”
九阿哥笑了笑道:“十四弟,如果不是什么正兒八經(jīng)的好東西,你可還別給閔敏了。她可是得了連我們兄弟幾個都得不了的好東西呢!”
“是嗎?”十四阿哥因為出去辦差,還不曾知道閔敏得了康熙扳指的事情。
九阿哥和十阿哥相視而笑,一起把視線放在了那個扳指上。十四阿哥順著他們的視線,自然就瞧見了,一看之下,還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眨了眨再細看,不由呼道:“這不是皇阿瑪?shù)陌庵竼幔浚 ?
瞧十四阿哥大吃一驚,九阿哥和十阿哥竟然有一種捉弄人成功的小竊喜,真是調(diào)皮的可以。
或許,這種才是兄弟之間的相處模式吧。
閔敏暗暗想。
雖然都說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關(guān)系好,但是自己從未見過他們兩個一起,可想想四阿哥那副全世界誰都欠了他幾百萬的樣子,約莫也沒有什么意思。倒是眼前這三個,年紀也相仿,脾性也相仿,雖然始終要端著皇子的架子,在有限的程度里這樣開開玩笑,似乎還真像是尋常人家的樣子。
“閔敏,你不打開看看嗎?”九阿哥眨巴眨巴眼睛道,“你要曉得,咱們這位十四貝子,也是見過不少好東西的。連他都這樣獻寶似得,即便比不上皇阿瑪?shù)馁p賜,想來也是有趣極了的東西。”
閔敏聞言腦袋里轟的一聲,你們玩你們的就好,干嘛來調(diào)戲我。不過既然九阿哥說了,閔敏便打開了那個錦囊,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水晶罐子,奇就奇在,里頭用金絲也不知道銀絲也不知道什么金屬絲,繞城了一條栩栩如生、傲嬌吐信的小蛇,口中還銜著一枚芝麻大小卻亮極了的紅寶石,罐子下半部分則畫了清清楚楚極為精細的山水畫,重山疊巒,流水潺潺,真是……
“真是,巧奪天工啊!”閔敏忍不住輕呼出聲。
十四阿哥見狀頗為得意,又問:“你可知這鼻煙壺是什么寓意?”
還有寓意?閔敏又看了看這東西,遲疑地道:“莫不是峨眉山里白素貞修煉成精?”
閔敏話一出口,便見三人一怔,幾乎就要忍不住大笑了出來,立即紅了臉,想來自己是大錯特錯了。
“早聽說閔敏一肚子的奇妙念頭,今日才知道,眾兄弟所言非虛。”十阿哥道。
閔敏越發(fā)不好意思,福了福身子道:“奴婢愚鈍,還請主子提點。”
“你自己好好琢磨吧。”十四阿哥似乎因為難到了閔敏,越發(fā)覺得開心,“我們要去見皇阿瑪了。”
十四阿哥轉(zhuǎn)身就走,九阿哥和十阿哥又看了一眼閔敏,才跟上去。
閔敏又瞧了瞧這個被稱為鼻煙壺的東西,還是不懂什么意思,便把它放回錦囊,塞好了,也朝康熙辦公的地方去了。
到了晚上,回屋換了衣裳,又想起了這個東西,便擱在桌上,趴著打量,拼命猜著這個是什么意思。
忽然有人敲門,原來是稱心。
“師傅說,今兒聽姐姐說話聲音干澀,怕是不經(jīng)意著了涼,讓我送些貝母、姜片之類,說你應(yīng)該知道怎么調(diào)理的。”稱心手上有個小盒,他邊說邊打開了,有些是潤肺生津的,有些是驅(qū)寒的,竟如一個小藥材鋪一般。
“師傅真是費心了。”閔敏心里頭有一點真實的感動,魏珠對她和稱心,真是沒話說了,“你進來吧。”
稱心把盒子擱在桌上,便瞧見了那個鼻煙壺,忍不住拿起來道:“靈蛇之珠啊,真是精致,姐姐你從哪兒得來了這個好東西?”
閔敏尷尬的笑了笑,道:“是十四爺賞的,對了,你說靈蛇之珠,是什么意思?”
稱心道:“靈蛇之珠,是無價寶的意思。不過我聽師傅以前提起過,也是夸贊人有見地有才華的。估計是十四爺覺得姐姐手藝實在好,又恰巧姐姐生肖屬蛇,就賞了姐姐這個稀罕物件吧。”
原來是屬蛇的,閔敏想了想,大約和這個有點關(guān)系吧,這個十四,也真是有點創(chuàng)意的。
差點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聽稱心又道:“如果真的是靈蛇之珠的意思,里頭的這個大概會是夜明珠。”
還沒等閔敏反應(yīng)過來,稱心就噗吹滅了蠟燭。只見那小蛇口中、閔敏原以為是紅寶石的東西,竟然發(fā)出了盈盈紅光,把整個瓶身都染成了淺淺的胭脂色。最稀奇的是,畫著山水的地方,大約也是用了些夜光材料,白水青山各顯光芒,把閔敏和稱心兩個人都看呆了。
總過了好一會,才回神又點上了蠟燭。
稱心和閔敏對視一眼,吐了吐舌頭道:“姐姐,你可真是得了個好東西啊。”
閔敏已然說不出話來,這么個東西收下來,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