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爺？”才搬到咸安宮三天，十四阿哥就火急火燎地跑來了，把閔敏嚇了好大一跳。

“你到底是犯了什么錯事，皇阿瑪要叫你到咸安宮閉門思過？”十四阿哥大約在御書房沒有瞧見自己，打聽了之后，徑直就來了咸安宮問話。

即便是閔敏都搖了搖頭：“十四爺吉祥，您既然知道奴婢正在閉門思過，就這樣破門而入，難道，也不避諱點什么？”

十四阿哥一愣。

“難道幾位爺，都沒有拉著你的嗎？”閔敏自顧自站了起來，歪著頭看著十四阿哥。

是啊，閔敏是御前伺候文書的內(nèi)侍姑姑，她若是被勒令閉門思過，豈不是……

十四阿哥這才嚇了一跳：“我，我真是不該來的。”

閔敏嘆了口氣：“您確實是不該來的。”

“可是，我已經(jīng)來了。”看著十四阿哥的尷尬，閔敏有點想笑，這種對白，實在是有點不合時宜。

“算了。”十四阿哥環(huán)顧四周，找了一處還算干凈的臺階，一屁股坐下，接著道，“反正來也來了，你倒是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什么發(fā)生了什么事？”閔敏故作不解。

“前幾天我還聽皇阿瑪和魏珠說，這次巡幸塞外要把你帶上，你自有一套手藝，可以讓塞外那些吃著添堵的食物變得清爽可口起來。怎么才過了幾天，就被悄悄罰到這個地方來閉門思過了？”十四阿哥道。

“既是被悄悄罰到這里來閉門思過的，其中的緣由又怎么可以告訴您呢。”閔敏兩手一攤，不置可否，當然不能說啊，這可關乎自己的小命呢。

十四阿哥被噎了一下，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好一會兒才嘟囔著說：“上次南巡的時候，本以為皇阿瑪會帶你去的，結果你留在京中侍奉四哥和八哥理政。這次早先便得了消息你會隨駕，哪知道臨出發(fā)了，你倒來了咸安宮這個破地方，也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

“十四爺覺得奴婢未能隨駕反倒這咸安宮來，是樁禍事？”閔敏坐在院子另一側的臺階上，遠遠看著十四阿哥問話。

“難道不是嗎？”十四阿哥眼睛瞟了一眼四周，冷冷的回答。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您不曾聽過這話？”閔敏又問。

十四阿哥翻了個白眼：“最是討厭你這種似是而非的樣子，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學來的。旁人著急，你卻漫不經(jīng)心……”

十四阿哥忽然頓了頓，又接著道：“有時候看你，覺得有幾絲像十三哥的不羈，可是有時候看你，又和五哥的謹小慎微如出一轍。想起來還是八哥說的對，你這樣一個從雜務所到御前的人，怎么會與尋常宮女一樣，簡簡單單便叫人看得懂的呢？”

八阿哥？閔敏一愣，這些個阿哥們難道在背后還會嚼舌根？

“閔敏，”十四阿哥望著她，神情竟然認真起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噗嗤……”閔敏真是有點被問煩了，“奴婢是什么來頭什么出身，又是什么地兒以什么樣的名義送進了宮里頭來，然后又用什么方式從雜務所到咸安宮到鐘粹宮到景陽宮再到了御前，十四爺您是真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你是……”十四阿哥的話戛然而止，生硬的轉了方向，“知道這些又怎樣……”

“你知道我是什么？”閔敏問，十四阿哥戛然而止后面的那幾個字，她真的想知道。

“沒什么。”十四阿哥卻不想說。

“不說拉倒。”閔敏也不勉強，起身拍拍屁股道，“咸安宮畢竟還是不吉利的地方，奴婢恭送十四爺。”

十四阿哥看看她，也不再說話，轉身就走了。

哪知道到了晚些時候，閔敏又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樣好的月色，你竟不唱歌？”

正準備歇下，聞聲扭頭的閔敏，瞧見了一身周平打扮的十三阿哥。

“你們還真是得閑，輪番來這兒做客，只可惜，奴婢這里可沒有什么能招待各位爺啊。”閔敏沒好氣的說。

“三哥也差人來過了？”十三阿哥問。

“誠郡王？”閔敏一愣，這位爺又唱的是哪一出。

“沒什么。”十三阿哥環(huán)顧四周，“本以為你總算是御前當過差的，總該把這里收拾收拾，豈知還不如當時晉嬤嬤在的時候。”

“那自然是沒有什么可比性的。”閔敏心里頭有些東西，被十三阿哥不經(jīng)意的觸動了，“至少那時候總還是熱鬧的。”

聽到閔敏語氣變得低落，十三阿哥也曉得自己不留神說漏了嘴，便單刀直入的到正題上來了：“你不是御前正得寵信的嗎？怎么忽然就被勒令禁足了？這是犯了什么事？還是露出了什么狐貍尾巴？”

“狐貍尾巴？奴婢又不是蘇妲己，哪里來的狐貍尾巴。”閔敏沒好氣的回嘴。

“呵。”十三阿哥卻沒有料到閔敏那么大反應，不由呵呵了一聲，“你這口稱奴婢的，竟然對爺那么大脾氣，這可是魏珠教的規(guī)矩？”

閔敏看了一眼十三阿哥，這一身周平的打扮真是不陌生了。初來咸安宮的那些日子，百無聊賴，倒是這個偽裝的小太監(jiān)，和自己說得上一些心里話，多少對母親的思念，也都是托他的福能夠有所排遣。可是自打四十三年春節(jié)那段事故，自己偏偏就是對這位爺客氣尊敬不起來。也不知道是生氣呢，還是埋怨，或者說是因為一開始相識的底子實在太平等，以至于后頭改不過來：“奴婢自個兒不樂意，扯上師傅做什么。”

“你怎么不樂意了？”

“爺不已經(jīng)聽說了嗎？奴婢本是萬歲爺跟前得寵的，正預備和萬歲爺一起出巡來著，忽然就被禁足了，能樂意嗎？”

“旁人看都是這樣，在爺?shù)难劾铮慌铝碛须[情。”十三阿哥伸手抹了抹石凳，然后坐下，翹起腿，看著閔敏。

“哪里來那么多隱情。”閔敏倒覺得好笑。

“你曾經(jīng)跟爺說過，你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情。如今在皇阿瑪跟前伺候的多了，只怕越發(fā)沉穩(wěn)謹慎。照爺看來，你應是在皇阿瑪跟前當差，嗅到了一些變故將來的氣息，所以尋了個由頭，躲到了這咸安宮里頭來。”

雖然說不是毫無差池，但是基本上也是八九不離十了，閔敏被十三阿哥的敏銳嚇到了，竟然說不出話來。

見她這副如同見鬼的表情，十三阿哥的心情倒瞧著變好了：“四哥說的沒錯，你果然估到了些什么，來，說說看，是什么事會讓你躲的這樣遠，也好讓爺有個準備。”

四阿哥猜到了？用力的回憶了一下，自己和四阿哥連正經(jīng)話都沒有說上幾句。去年康熙南巡的時候，雖然是四阿哥和八阿哥一起理政，但是示好、籠絡、試探等等，都是八阿哥在做，四阿哥從未顯露過一絲不恰當?shù)纳裆Ｄ敲矗窃趺床碌降哪兀?

“你想什么呢？”許久不理人，十三阿哥等的有些不耐煩。

“奴婢和四貝勒爺半點瓜葛也沒有，他就這樣胡亂猜度，你也信。”閔敏別過頭，避開了十三阿哥的視線。

“全無瓜葛？”十三阿哥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閔敏，隨即又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難道真是忘了？”

“十三爺，您嘟囔什么呢？”

“沒什么，爺只是問你，你避開的隱情，倒是要不要告訴爺知道？”十三阿哥站了起來，走到閔敏跟前，視線里的光芒讓閔敏覺得好是陌生。

“哪有那么多隱情，不過犯了不方便和爺說的忌諱，才被罰了禁足而已。”閔敏一臉的敷衍，“反正吃穿用度并無影響，權當放假也不錯。”

“你倒是輕松。”十三阿哥莫名覺得好笑，“難道這樣被罰了，沒有一絲難過？”

“十三爺若是覺得奴婢可憐，要不幫奴婢尋些好玩的書來打發(fā)打發(fā)時間？”閔敏故意抬頭看著十三阿哥，那表情正是幾年前看著周平的樣子。

十三阿哥的表情忽然因為這一句變的微妙，定定的看了閔敏一會子，哼了一聲：“愛說不說。”

隨后便甩甩衣袖離開了，擱下閔敏一個人在院子里，一肚子的問號。

十三阿哥轉述出來老四的猜測，就是這么一回事了，這又何嘗不是康熙愿意放她在咸安宮里頭避嫌的原因。

閔敏想著自己跟康熙說要避開鋒芒的時候，康熙臉上所有將信將疑的顏色，無不在考量把自己擱哪里才是最合適的，但最后還是決定找個冷落地方，讓閔敏避的遠遠的。

閔敏本以為至少會有人看著，聽了魏珠的提示才領悟，未嘗不是看看這件事對于幾個阿哥的影響。所以在康熙和魏珠的調(diào)查結果里，自己必然是某個阿哥的耳目。剛剛十三阿哥提到了三阿哥，所以自己確實是三阿哥的人嗎？

也不對，十三阿哥的說漏嘴太可疑了，也太刻意了，與其說是意外，倒不如說是試探。

閔敏的頭又痛了，都是二十左右的小鬼，怎么這么深沉復雜？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