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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稱孤道寡逾千鈞

  • 亂入宸垣
  • 巖玖
  • 3850字
  • 2017-04-14 09:00:00

“怡親王?”

十三阿哥輕輕咳了兩聲:“你能自己起來嗎?”

閔敏有些尷尬,慢慢支起身子,但終究是跪的太久了,難免有些不靈活,只能勉強坐到臺階上:“不知十三爺可否恕奴婢不敬之失?”

十三阿哥擺擺手,示意隨從搬了個凳子過來,坐在閔敏旁邊,又讓人都退了出去。

閔敏看著十三阿哥,輕聲道:“十三爺可是責怪奴婢魯莽?”

十三阿哥笑笑:“我只是沒有料到,稱心竟然可以避開所有耳目找到你。可見,九哥在宮里頭的安置,真是不簡單。”

閔敏搖搖頭:“再不簡單又怎樣?如今,還不是身羈高墻之下,任人宰割?”

十三阿哥擺擺手:“若說九哥就此任人宰割,你未免太小看了他。”

閔敏不以為然,便笑笑不說話。

十三阿哥輕輕指了指她:“這不,他不是找到你了嗎?”

閔敏輕輕長嘆:“王爺未免太高看奴婢了。”

十三阿哥搖搖頭,指著她胸前道:“不,并沒有高看你,而是你確實有這個能耐。”

閔敏當然知道十三阿哥指什么,她輕輕抽出那個貼身帶了許多年的錦囊:“奴婢記得,王爺曾經說過,奴婢已然錯過了最好的時候,如果貿然打開,只怕適得其反。”

十三阿哥點點頭。

閔敏皺著眉:“那現在呢?現在打開也是適得其反的嗎?”

十三阿哥還是點點頭。

閔敏扶著御桌一角,慢慢地站了起來,她的眉眼之間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憂傷。

她勉強向十三阿哥行了個禮:“奴婢今日覺得累極了,王爺若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十三阿哥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最終還是忍住了,他點點頭。

閔敏抬頭看了一眼十三阿哥,只覺得他眉宇之間糾結矛盾,讓他的病容越發叫人揪心。

只是現在這個時候,閔敏卻無力再去揣摩十三阿哥的糾結和矛盾。

她需要靜靜。

她知道,有些事,有些話,一旦開始,就回不了頭。

無論自己是沖動,還是,意氣用事……

這一天晚上的小院,顯得格外的安靜,似乎連風聲,都顯得無比收斂。

閔敏滿腦子都是九阿哥的樣子,那些年的意氣奮發,今時今日窘迫難堪。

畫面一再交疊地出現,縱然是最好的蒙太奇大師,都未必能夠把這種彷如前世今生一般的對比,剪輯的如此自然。

一個晃神,那人的樣貌又變成了八阿哥,數十年謙謙君子的樣貌,亦難免形容枯槁。

再一個晃神,又變作了十四阿哥,鮮衣怒馬,拘于方寸之地……

閔敏的眼睛輕輕閉上,所有的畫面終于變得模糊。

她拿出了那個錦囊,猶豫了一下,剪斷了那根打著死結的繩子。

上頭繡的圖案是五子鬧彌勒,針腳細致,繡紋精細,那么多年,都不曾有一些些的變樣。

閔敏覺得自己拿著剪刀的手有些顫抖,她并不確定,自己是否確定了。

或者說,即便她認為這一刻算是生死關頭,那么下一秒回頭看,或許就未必是了。

她想著那時康熙給自己的信,里頭的話絮絮叨叨卻不連貫。

她深深覺得康熙是那樣的了解自己的兒子們,那些爭強好勝的心情,那種人中龍鳳的自視,還有那種并不知道如何在腥風血雨的權力中心,維系平和的性情。

可是,自己就有辦法嗎?有辦法破除兄弟失和的皇家魔咒?

咔嚓……第一個針腳被剪斷了,第二個也松了。

閔敏看著已經破開的錦囊,她的手抖得更厲害,幾乎捏不住剪子。

咬咬牙,她放下了剪子,捏著錦囊線腳破開的地方,用力一扯。

嘶啦……縫合處,應聲而破。

里面是一幅手帕大小的白絹。

閔敏輕輕扯了出來,展開,大驚失色。

這竟然是一幅只有康熙落款和璽印的白絹。

落款的地方寫的是:見字如朕,燁。

閔敏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不流了。

她深深的意識到,想象是一回事,親眼所見是另外一回事。

她這才明白,為什么諸位阿哥對自己都有著那么復雜的心情。

不僅僅是康熙曾經說過的那些話,不僅僅是他賞賜的那個扳指。

更重要的是,他對自己的信任,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象。

是因為自己是未來人?還是十余年朝夕相處之下的漸漸培植的信任?或是兩者皆有?

閔敏忽然覺得臉上一陣涼意,伸手一抹,兩行清淚悄然而下。

看著手背上濕膩膩一片,只覺得如同穿越而來這許多年的心情一樣,沒辦法把所有的枝蔓都拆解開來一一應對,只能由著它們糊在一起。

咬了咬牙,閔敏把那白絹塞進錦囊,也不看時辰,便徑直往養心殿去了。

蘇培盛從未見過閔敏這樣駭人的樣子,即便有些猶豫,還是進去稟告了。

閔敏進屋之后,卻不料十三阿哥也在里頭,還有年紀輕輕的新四阿哥弘歷。

雍正看了一眼閔敏這臉色,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合上了折子,支開了所有的下人,包括蘇培盛,淡淡地望著閔敏,等著這一位連禮都沒有行的御前老人,想要說什么。

閔敏走到御案前頭,直直站在雍正的跟前:“皇上可是納悶,這個時辰并非奴婢當值,奴婢這樣心急火燎的來做什么?”

雍正望著她,一副看你想要做什么的樣子。

十三阿哥嘴角微微牽動,最終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

閔敏微微一笑:“奴婢是來給皇上講故事的。這頭一個,是關于理親王的。奴婢還記得,奴婢剛剛到御前的時候,皇上和理親王真是形影不離。所以,那個時候理親王若因不肖之舉被先帝斥責,皇上大約也沒被少連累。可是先帝對這樣的株連,卻是高興的。奴婢還記得,先帝曾經提起往事,大意是,都說天家兄弟失和乃是冥冥注定,可是您和誠親王,卻能如此盡心輔佐東宮,讓他甚為看重。即便后來他知道,誠親王對理親王的設計,但是對皇上您,可依舊是贊不絕口。再后來,他老人家覺得,理親王身為太子多年,朝中巴結之輩蠅營狗茍讓人討厭,可是他又不夠堅定以親賢遠佞,不得不忍痛設下圈套,那便是二廢太子的故事。先帝說,他打心眼里心疼這個兒子,也打心眼里知道他的能耐并不足以乾綱獨斷、穩定社稷。與其來日不得不面對清君側之類的禍事,這冷血無情的勾當,就讓他這個做父親的,為兒子們做了吧。奴婢還記得,記得很清楚,理親王初初被禁于咸安宮,他一夜之間如同兩人,前一日飛揚跋扈,后一日便淡泊沉靜。奴婢便知道,是的,理親王是真的懂先帝的人。“

雍正前不久才頒旨,把三阿哥誠親王貶去遵化,理由便是他和廢太子理親王過于親厚。這件事閔敏自然是知道的。看她如此坦然的述說往事,雍正自然把臉都沉了下來,冷的如同臘月里的永定河面。

閔敏的笑容實在是悲傷,且糾結,她捏緊了手里的錦囊,似乎希望從中獲得力量,讓自己足以保持這種平靜的述說方式:“另一個故事,卻是怡親王也曉得的。”

雍正和十三阿哥同時皺了皺眉,前者眉梢壓低,后者深吸一口氣。

閔敏接著說:“那是哪一年呀?對了,是良妃娘娘歿了后的第三年嗎?為了能夠讓先帝歡喜,八爺可是費了好一番心機。那兩只海東青,來的真的不容易啊。奴婢記得,那兩年,八爺是在御前極得寵的,他辦了許多件漂亮的差事,朝野上下對他也是贊不絕口。皇上,皇上應該也記得的罷。可是先帝心里頭卻是憂愁,一面是皇上您冷靜果敢,一面是八爺溫厚沉穩,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呢?若他老人家索性狠了心,由得你們去,大約連臨終遺言都不會有了吧。反正皇皇龍椅,能者居之,大不了便是一場永樂建文的往事。可是,他不忍啊,手心是肉,手背亦是肉,都是大清朝的肱骨棟梁,他哪一個都不舍得折了。既然如此,不如,不如用一對畜生的性命,來換取尊貴鮮明的不同。八爺的念想,徹底斷了,后頭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雍正淡淡地看了十三阿哥一眼,十三阿哥卻強忍著咳嗽不說話。

閔敏的臉上滑落一行清淚:“只是,先帝終究還是沒能料到,成王敗寇這件事,并不是誰都會坦然接受的。塵埃落定后的一筆勾銷,也不是誰都能夠輕松做到的。奴婢知道,八爺九爺確有失德失行的地方,可是奴婢心疼的,并不是他們,而是先帝啊……”

雍正定定的望著閔敏,咬牙切齒一般說出兩個字:“大膽。”

閔敏搖搖頭,把手里已然捏皺的錦囊放到了雍正的面前,跪了下來:“奴婢不敢為罪人求情,奴婢只是念著皇上寬厚英明,定會體諒先帝苦心,留給諸位爺一份體面。”

雍正望著那錦囊,并不做什么。

隔了良久,十三阿哥終于嘆了一口氣,慢慢走了過去,從錦囊中抽出了那一方白絹,慢慢打開,即便是早有準備,卻還是愣住了。

閔敏又道:“奴婢知道,奴婢受先帝重托,并非是奴婢才識過人或智謀無雙,皆因奴婢陪在先帝身邊十余年,對先帝心中所想所慮,知道的清清楚楚,亦無時不做嘆息憐惜。雖然和十四爺情投意合,但并未有半點偏倚私授,多年來始終置身事外。奴婢也知道,先帝遲遲未將奴婢婚配,亦是因為這份托付的關系。奴婢不敢說,皇上可以因為奴婢這一番話,能夠放過諸位爺,但求皇上體恤先帝……”

“哼。”雍正打斷了閔敏,連弘歷和十三阿哥都被這冷哼驚著了,“皇阿瑪應該知道,坐上了這把椅子,便是千古孤寡,從此無父無子,無親無眷,唯有君臣尊卑,這便是帝王的悲哀,也是坐擁天下不得不承受的,詛咒。”

“正因為先帝深受其哀,所以……”

“既然皇阿瑪深受其哀,那又留這遺詔做什么?”雍正的聲音有一些顫抖。

閔敏直起身子,嘆了口氣:“奴婢以為,先帝知道,皇上一定有兩全的法子。”

“哼,不負如來不負卿也好,不負功名不負卿也好,如此貪心,怕是天有不容……”雍正冷言道。

閔敏慢慢閉上眼,又慢慢睜開,她站了起來,取下燈罩,拿過那方白絹,放在火上。

噌……一下就著了。

“閔敏……”十三阿哥忍不住驚呼。

閔敏自然知道,這可是大不敬的死罪,但是這卻是她集合兩個閔敏的腦仁所能想出來最好的辦法了:“望皇上宣示圣恩浩蕩,給諸位爺一個體面。”

看著閔敏重重地跪下磕頭,十三阿哥終于也說話了:“皇上,事已至此,縱然留人一線也無不可,畢竟,多年前那些兄弟情份,并無虛偽……”

天氣甚是酷熱,屋子里頭卻是冷極了。

過了許久,誰都沒有說話,直到閔敏竟然無法感受到自己膝蓋的疼痛,雍正的座椅終于發出了一聲吱呀的響動。

“蘇培盛!”雍正大聲喊。

“奴才在!”

“傳朕口諭,女官閔敏,御前失儀,責令閉門思過,若無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帶下去。”雍正一字一頓的說。

蘇培盛并無遲疑,直接到閔敏身邊,輕聲道:“姑姑,請吧。”

閔敏蹙著眉,重重磕了個頭,才在蘇培盛的攙扶下,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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