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離去后，林青忙上前與那女子一番解釋。

“你說你是夫人的外孫？”女子見他年幼，該不是誆大話，沒有立馬趕人是因為她曾去尋過蕓氏一家。

這下人主動尋來了，女子將信將疑道：“你有何憑證？”

楊紫筠在一旁聞言也是小口微張，心道：“錢家夫人的外孫？”

林青怕柳如是自盡，心中急切，張口說道：“我來的匆忙，身上未帶可證明身份之物，姑娘且帶我去見夫人，便知真假。”

女子看了林青額頭鞭痕一眼，心道“夫人心傷老爺離世，這幾日言辭間也透著一股輕生念頭，這少年若真是夫人外孫，說不定能令夫人回心轉意，也罷，且帶他去看看。”

想罷，轉身道：“丑話先說在前頭，若是見了夫人你不是…哼！跟我來?！?

不一會，林青二人跟著女子在后宅見到了柳如是。

她靠在椅子上，面容憔悴，臉上猶有淚痕，抬起頭看了來人一眼，有氣無力道：“不是說了別讓人來打攪我嗎？”

“夫人，他說他是你的外孫！你的外孫??！”

柳如是聞言，強自一笑，對女子道：“這少年是你找來的吧？我心意已決，秦英你不必再勸了，唉…二十年前我們就該一同赴死的，只是那時他心有悔意，難舍此生，如今他先去了，這世間我也沒什么可留戀的了?！?

“唯一牽掛愧疚的，無非是我那苦命的女兒，現在你找這少年來，是與否，皆已無所謂?！?

“這…夫人…我沒找啊，秦英怎敢在這種事情上誆騙夫人？”女子聞言有些慌亂，一臉嚴肅的表情。

這時候，林青說話了，他沒有急著要與柳如是相認，只道：“夫人且聽小子一言?！?

柳如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林青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柳如是有才情，心氣高，有她自己的執著，自己一個少年的話根本不會聽，要說服她改變心意很難，必須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才能讓她聽得進去，便道：

“古語有言，有先貧而后富，有老壯而少衰，滿腹文章，白發竟然不中；才疏學淺，少年及第登科，深院宮娥，運退反為妓妾；風流/***，時來配作夫人。青春美女，卻招愚蠢之夫；俊秀郎君，反配粗丑之婦。蛟龍未遇，潛水于魚鱉之間；君子失時，拱手于小人之下。衣服雖破，常存儀禮之容；面帶憂愁，每抱懷安之量。時遭不遇，只宜安貧守份；心若不欺，必然揚眉吐氣。初貧君子，天然骨骼生成；乍富小人，不脫貧寒肌體?！?

“夫人一生坎坷，卻心懷家國，實讓人敬佩，但夫人需知，一個坎坷的開頭，并不代表人就要去承受這世間強加給她的一切?！?

一番話說完，林青靜靜看著柳如是眼睛。

身旁楊紫筠只覺重新認識了一回林青，一幅驚訝之色看著他。

而柳如是在聽了之后，只淡淡一笑：“你這孩子，倒也難得了。這番話，是秦英教你說的吧？”說著看向秦英。

秦英聞言，忙解釋：“夫人，秦英根底您知曉，自幼習武，哪里能說出這樣文縐縐地話來？”

“哦？不是你？”柳如是皺起了眉頭：“那會是誰？”

林青見狀，知曉柳如是并不信自己，眼下之計，唯有母親親來，與她當面相認。

當下對柳如是道：“外祖母不信我，想來是以為我是錢家那些族老找來的吧？”

見柳如是不答，林青又道：“您方才說‘是與否，皆已無所謂’，外孫只想告訴您，我不是誰找來，與您相認也不是貪圖您的錢財，只是想與您相認?！?

柳如是仍舊沉默不語，林青只得道：“外祖母從未見過我，有所懷疑也是人之常情，您萬勿輕生，待我找得母親過來，若您不認，我們也絕不會糾纏?！?

說完轉身，邁開腿便跑，看樣子是要去尋蕓氏過來了。

楊紫筠還在愣神，見林青跑了，她對秦英和柳如是尷尬一笑，急忙去追。

后宅中只剩下了柳如是與秦英。

她對秦英道：“那孩子，你從何處遇到？”

“是錢家那些族老走后，他主動過來找的我，秦英想，若他真是，豈不正好圓了夫人一直以來的夙愿？”

“方才他說…他要去…去尋他母親過來？”

“是…是吧，秦英未聽清。”

楊紫筠到門口后，林青已不知所蹤，氣得她一跺腳：“明明一起來的，也不等等人家！”

無奈，她也不知道林青家在哪里，只得蹲在門口等他，不過她對林青是否還會回來卻是心里沒底，畢竟林青說她是柳如是的外孫，楊紫筠覺得很不可思議。

“我今日才與他說起錢府，他便拉我過來，該…該不會是假的吧？看錢夫人的樣子，也是不信。”楊紫筠嘟著嘴，不由地想。

再說林青，他一路狂奔，直往蕓氏上工的裁縫鋪去。

路上還經過了曾大虎父子上工的鐵匠鋪，曾大虎看見了，探著黑漆漆的頭一個勁兒揮手：“小興！小興！我在這呢！”

而林青頭也不回，曾大虎不由嘀咕道：“什么事啊這么急？”

說著，便被曾承柱敲了一腦殼：“還不快干活！”

彎頭忙活了一陣，眼睛時不時往街上瞥小娘的曾大虎，看見林青又折返了回來，不同的是，現在拉上了蕓氏。

他又扯著大嗓門喊：“小興！小興！這呢！”

林青拉著蕓氏，速度慢了很多，他聽見了，大聲回應曾大虎道：“晚上回家再說！”

他身后的蕓氏不停說著：“兒子你慢點，慢點，娘跟不上…你到底要帶娘去哪里??？娘還上工呢，無故曠工可是要扣工錢的！”

“娘您別問了，等到了您就知道了，扣點工錢不打緊?！?

等林青拉著蕓氏姍姍來遲地時候，楊紫筠頭伏在膝蓋上，已經快睡著了，察覺到有人靠近，她一下子驚起。

見是林青與一個婦人，她才放下心。

“兒子，她是你勾搭地小娘么？你就是帶娘來見她?。俊闭f著，蕓氏打量起楊紫筠，身材修長，容貌嬌好，倒是不錯。

“娘你胡說什么?。渴裁垂创睿俏遗笥??！笔|氏地話讓林青老臉一紅。

“你…你還真把你娘帶來了？”楊紫筠帶了些局促，有著扭捏，紅著臉對蕓氏一笑：“伯…伯母好?！?

“等一下再給你們介紹，娘你先跟我來！”林青拉起蕓氏直往錢府里走。

蕓氏有些慌張：“兒子你到底要干嘛?。∵M這大戶人家，娘聽人說是要…要通傳一下的?！?

此時，以為林青不會來了的柳如是，在秦英攙扶下，想到前院去，她非常虛弱。

半響，后宅月洞拱門前，五人相遇。

秦英冰冷的臉上滿是震驚，嘴巴張成了o字型，只因為林青拉著地婦人竟與柳如是有八分相似！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般，不同的是，對面那婦人年輕很多。

柳如是呆呆望著蕓氏，被秦英攙扶著的手臂，隱隱在顫抖。

蕓氏拉著林青的手，握得越發緊，她，不敢置信眼前這一幕。

母女二人四目交對，這一刻，千言萬語無需說，萬般苦楚也無需訴。

相聚紅塵緣，聚我血脈連。

(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