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遠遠的,她就瞧見冷府那扇小小的木門前迎風站立著衣衫單薄的娘親,她瘦弱嬌小的身影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聽見喚聲,瘦弱的身子停止了抖動,干澀的臉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暗香又是驚訝又是心疼。心揪作一團,鼻子一酸,眼眶冒上一圈滾燙的淚水。怕娘見了,背過身偷偷拭去,轉過身便箭步跑了上前。
“這樣冷的天,您怎么出來了?”
暗香捧起娘親蒼白的手,觸指果然是透骨的冰凍。心疼的就捧到嘴邊大口大口哈著氣,雙手摩擦著娘親的冰涼。就像小時候,娘親也是這樣為她取暖。
“不礙事的,娘也是坐在家中無事,見你平時也是這個時候回來,便想著出來走動一下。”
秋容見女兒這樣的懂事,心中寬慰不少,又怕她擔心自己,才做了個謊。說是出來走動,其實是見這晌午時分女兒還沒有回來,心中擔憂,才出來尋的。
暗香又怎么會不知道娘親的用意,平時娘親只要一吹風,額頭就會痛個好幾日,吃多少劑藥也不管事。娘親總是會很小心的照顧自己,不讓自己吹一點風的,因為她們實在是拿不出銀兩來治病了,如今,又怎么會突然在大風之日出來走到呢?
眼眶又泛起一陣滾熱。
“娘,我看今天天氣不錯,就把去年的厚衣也拿出來洗了。這樣,明年我們又有新衣穿了。”
暗香扶著娘親一邊從木門進去,一邊扯著笑容說道。
娘親說過,生活再苦,也要笑著過下去。活著,是尋快樂而不是尋煩惱的。
“香兒長大了,越來越懂事。只可惜,娘今年不能給你做新衣裳,要你穿去年的舊衣。咳……”
風太大,吹入口中,引得她不斷的咳嗽起來,瘦弱的身子也跟著整個的顫抖起來,就像風雨中的青澀小草。
暗香趕緊除下娘親為她裁制的擋風圍巾,披在娘親的一頭青絲上,將整個烏黑的腦袋緊緊裹住,又在下頜處系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香兒只求娘親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至于新衣或是舊衣對香兒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秋容臉上浮起一個欣慰的笑容,眼角泛著一條條細細的皺紋,女兒真的長大懂事了!
暗香也向娘親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撫著一并進了后巷,往她們居住的西廂房走去——
兩個瘦小的身影相互依偎著,漸漸消失在茫茫風浪中。
那一年,暗香十三歲,正是豆蔻年華,母親李秋容是冷府的十三姨太。
雖然冷府是琳瑯國的大戶人家,母女二人卻是一貧如洗,生活極是困難,連冷家的下人都不如。
可是她們卻猶如兩朵寒雪中傲然挺立的梅花一般,有著堅毅不拔的品質,微笑著面對人生。
每天——
暗香總是比冷府的下人更早起床,因為冷府各方各廂都有自己的廚房和廚子負責他們的飲食,可是暗香娘倆卻只有西廂房兩間破舊的客房,要做飯只能借了二姨太的廚房來用,還必須在廚子起床前就做好,以免耽誤了他們的功夫,主子們不高興怪罪下來,以后就很難借到廚房,她跟娘親的飲食就都要成問題了。
這一日,暗香起得比平時更早。
天還蒙著一圈烏云,她已經梳扮好,冒著寒提著昨夜碾好的面粉趕往另一邊東廂房的廚房去。
今天,是她十四歲的生辰,她要為娘親桿一碗長壽面,因為是娘親把她帶到這個世界的,她的生辰也是母難日,聽服侍她們的劉媽說,娘親生她那時候大出血,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爬出來。
所以,她要記住這個日子,感謝偉大的娘親。
清晨的寒風帶著刺骨的寒涼,暗香三步做兩步的匆匆趕往東廂房,早些去,就能早些將面做好,娘親起床就能聞到清香的面香味了,她還要往里面放些蔥末和碎肉,那樣嘗起來味道一定極美味,娘親一定會很高興的。
暗香吞了吞口水,昨夜入睡時,她的肚子已經咕咕叫了。沒辦法,她現在越長越大,食量也跟著大起來了。
拍拍可憐的肚皮:“一會給娘親做面條時,也給你下一點,就別叫了。”
剛感到東廂房,推開廚房的門,暗香才發現,昨夜儲好的水已經完全冰凍上面泛著刺眼的光,她千萬小心的放在廚房最暖的角落中,想不到,水還是凍住不能用了。
暗香纖細的眉頭緊皺著,雪白的牙齒緊咬住有些蒼白的唇:“只能去東廂房隔壁的六姨太院子里提水了。”
六姨太是冷府中最不喜歡她和娘親的人,處處跟她們作對,甚至暗香臉上那道長長的疤痕,那道讓她從此與美麗隔絕任何關系的疤痕,也是拜她所賜!
想到這,她弱小的身子便泛起一陣寒意。
提起身旁另一木桶,輕躡躡的往六姨太院子走去。
天還是那樣的黑,幸好還有絲昏暗的月光,照亮著這小石子鋪成的羊腸小道,不至于摔了去。
“謝謝月亮婆婆。”暗香抬頭對著半圓的月亮真誠的微笑著道。
月亮似乎聽懂了暗香的話,從云霧中走了出來,露出整個的身子,將道路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