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渾身冰凍,盡管手腳幾近麻木,她劃雪的動作絲毫未停,還越劃越快。
轉眼,半山腰處就拉開了一條三尺多寬三丈多遠的綠痕,被冰峰的草木燦露了顏色,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而綠痕的另一端,一個素色的小身影弓著身,不斷的做著重復的動作:劃雪-蹲身―翻看,劃雪―蹲身-翻看……
“找到了!”
半個時辰后,一個忽然的歡喜的呼聲將滿林在雪山中覓食的小鳥驚起,懸在半空仍不忘垂目回首,像是在找尋驚嚇了它的源首。
暗香抓起一大根從地上挖出的玄參,眉眼彎彎,興奮得像小孩兒一般。那張凍得通紅的笑臉更是在瞬間亮了起來,燦若夏花,明艷動人。
那樹下的人看得竟呆住了,連呼吸也屏住了,縱是那道細長的疤痕也掩不去她驚為天人的美,而她身上那份堅毅和頑強更是讓人傾嘆佩服,就是這不經意間散發的魅力,卻將他完全的震懾住了。
欣長的身影就那么呆呆的立在樹下,漆黑閃亮的眸中是驚為天人的意外以及隨之而來掩飾不住的巨大苦楚。
他們終究是同胞兄妹!該死的兄妹!
全然不知那樹下的人內心的波濤洶涌,暗香興奮著將剛采來的玄參放入背跨上的木欄中,俯下身子又繼續劃雪。
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信心滿滿的,手下的動作更快了。
這一次,可沒有那么幸運了,翻十丈的雪山,仍然不見另外兩種草藥的蹤跡。
抬起泛酸的腰,捶了捶,眸子望向天空那輪金黃色的圓日,已是申時。再有一個時辰,太陽就要下山了。
望望那條自己劃出來的綠道,那么長,再望望身后那皚皚的白雪,這山似乎遠遠沒有盡頭,她這方法是對的嗎?只繞著山腰尋?
或許,這一邊的茵陳和懷牛膝已經被人挖去,她該到再高一些的地方去找。
這樣想著,收拾了鐮刀,跨著背欄又往高處爬,擔心著那些平坦易行一些的地方草藥已被人采了去,暗香又照著那崎嶇料峭的山坡爬。
總之,在太陽落山前,她一定要將草藥采回去。
一想到娘親那溫暖的笑臉,暗香便什么也不害怕了,急切切的,早把徐媽的話拋到了腦后——
“密林深處,可是豺狼虎豹最愛聚集的地方!”
狼牙山,山體層巒疊嶂,山勢險峻,兩邊是懸崖峭壁,中間是羊腸小道;復雜的地勢孕育了復雜多樣的植被,卻也孕育了兇惡嗜血的物種。
越至高處,微風拂面,松聲入耳,空氣中夾雜著初雪和野花的香氣。
暗香越爬越覺得奇怪,這山腳下是厚厚的積雪,只能聞見春雪和松香,為何越往上爬,積雪越薄,風中送來青草和野花的芬芳?還有汩汩的流水聲?
難道山上一層的冰雪已化?
那么,那些覆蓋在積雪下的草藥,就暴露在空氣中,不須劃雪亦可見了?
那稍顯倦怠的容顏,即刻又舒展如早春的鮮花,明媚艷麗且蓬勃朝氣,仿佛有使不完的氣力一般。
抓住山坡上的樹干,不斷的往上爬,興奮讓她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饑餓,更忘記了恐懼。
遠處,一個黑色的身影緊緊的跟在后面,兩道濃眉卻擠弄在一起。
“笨蛋!再往上爬就是峭壁了!”
難道她不知道上面很危險,很有可能會出現蟲豸猛獸嗎?采藥,讓她連性命都不顧了嗎?
該去阻止她犯險,可是,那樣他的行蹤就會曝露,他又該如何解釋呢?巧遇?這白癡借口就是自己也不信!
“該死!人呢?”
只思忖的空隙,那個遠遠的素白色身影便不見了,逃出了他的視線之外。
他似矯捷的猿猴一般,抓住身側的樹干迅速向她消失的方向爬去,心跳瞬間加速,若是在這密林中把她跟丟了,想再尋怕是極度困難。照她之前的速度,似乎是要繼續往上爬的樣子。
如果半個時辰后,她仍逗留山中不下,太陽便要落山了。
“暗香!”
他朝著她去的方向高呼一聲,希望能將她喚回,就是被她識破他的行蹤又如何,只要她能平安。
“暗香……”
山谷的另一端蕩回他的呼聲,綿長而急迫。
山中林木沙沙作響,黑色的鳥兒從山中驚慌而飛,發出一陣啪啪啪的振翅聲,越發顯得山隱秘安謐。
暗香越往上爬越覺空氣漸變潮濕而暖和,山上的積雪也漸變漸薄,白色減退,綠意漸濃。
再往前是條細細的一線羊腸小道,兩端是懸崖峭壁,可小道另一端,是一片深深的綠,還有紅的白的藍的開得正燦的花。細細的附耳傾聽,那汩汩的流水聲,便是從那一端傳來的。
有水的地方就有生機,草木皆依水而長,說不定那里就有茵陳和懷牛膝!
暗香激動興奮得握住欄藤的小手不住的顫抖,漆黑的眸子閃動著巨大的光芒。
再抬頭望日,太陽就快要下山了,她只要過去那邊采了她要的草藥,迅速的下山,再趁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趕回去,這一趟行程就圓滿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