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徹底拉下，燈光已經全部亮起，在百米高的大廈上，在榕樹覆蓋的街道上，在人群聚集的中心廣場。燈光裝飾的沅市，看不見那層層的灰蒙，更看不見那高聳的煙囪排放的濃黑的廢氣。若嵐喜歡這樣的沅市。穿過街道，樹上的燈光流動著，從樹干流向樹枝，從樹枝流向樹梢，然后從樹梢垂直下落，若嵐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可是什么也接不到，只有從指間溜過的風。　　

燈光在若嵐的眼里不斷閃現，像過往的畫面。畫面里幼兒園，有小學，有雨天，有山村，有稻田，有日落……童年走了，他還在；山村走了，他還在；青春走了，他還會在嗎？若嵐把頭輕輕靠在哥哥的背上，暖暖的，很舒服。　　

車抖了一下，若嵐的頭在林巖的背上磕了一下，不是很痛，若嵐卻裝作很痛，用手捶了兩下哥哥的背，“怎么開車的啊你！”　　

“這不能怪我啊，路上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一顆石頭。”　　

“你開的車不怪你怪誰呀！要不是你心不在焉的，怎么會撞得上啊！”　　

“誰說我心不在焉的啊，我一直在啊！”　　

“你真的一直在嗎？你會一直在嗎？”　　

“在啊！剛才那是意外。”　　

“好吧，看你那么誠懇，暫且饒恕你。”　　

回到小區，門口那兩個高高掛著的紅燈籠把周圍全都染成紅色，關不住的歡聲早已躍出了圍欄，向遠處傳播著。煙花的亮光代替了小區那暗淡的燈光，照亮著整個小區，那追逐著孩童，大概是在比誰先抓住對方的影子吧！　　

回到家，母親已經準備好飯菜了，父親終于不用再去出差，已經坐在了飯桌前等他們回來。看到兩個許久未見的兩個孩子，也沒有絲毫高興的表情，只是吐了一句“回來了就快點來吃飯吧，等的都餓了。”　　

林巖已經想不起父親是從何時開始沒日沒夜地在外出差了，林巖也不會去在意，若不是經常從母親的嘴里聽到“你父親又去出差了”這幾個字，林巖都快忘記了他的存在。　　

若嵐對眼前這位父親的印象只停留在了小學三年級。小學三年級之前父親還會像個父親一樣，會給自己買玩具，會拉著自己的小手，會讓自己坐在他的肩膀上。但之后，他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很陌生，每次若嵐在飯桌上有說有笑時都會被他制止，所以每次有父親的飯桌，都會很安靜。　　

筷子在碗上敲了一段時間后，隨著一句“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的話，若嵐站了起來，走回了房間。　　

若嵐站在窗前，看著樓下放的煙花，從小孩手里的煙花筒里噴射出，直沖到樹梢，破滅后五彩的亮斑同時蹦出，向四周散去，最后消失在黑暗中。一個接著一個，在若嵐眼前呈現。兩個奔跑著的孩童，勾起了若嵐的回憶。曾幾何時，若嵐也和哥哥在這個院子里，滿院子邊跑邊放。若嵐手里的煙花總是比哥哥的多好幾倍，然而她還嫌不夠，于是追著要把哥哥手里剩下的唯一一根給搶過來。　　

趁著妹妹發呆，林巖悄悄走到她的身后，手里拿著兩根煙花，邊說邊在妹妹面前搖晃，“我們去放煙花可好呀！”　　

看到哥哥手里的煙花，若嵐喜出望外，“你什么時候買的啊？”　　

“白天跟你逛街的時候啊！有沒有興趣放煙花啊？”　　

“當然有啦！走吧！”　　

不知道多久沒一起放過煙花了，那些曾經的片段已經連接不上，今晚過后應該會是一個更為完整的記憶吧！周圍很熱鬧，笑容也很甜美，在煙花下的笑容更甜美。今晚的小區沒有黑夜，只有五彩的色光，還有那喧鬧而不吵雜的歡聲。　　

持續響了整個夜晚的爆竹聲終于漸漸安靜了下來，纏繞了若嵐一晚上的“付相蕭不知道在干嘛、袁紹恒不知道在干嘛”的念頭也終于安靜下來，和這個安靜的世界，在深夜里全部睡去。　　

從大年初一到初三，若嵐都過得很平凡，基本都待在家里，沒有像小時候那樣跟著父母走訪親戚，也沒有到街上看熱鬧。若不是那晚上和哥哥一起放煙花，她都完全感覺不出來這是在過年。白天父母基本不在家，哥哥大部分的時間都子啊房間里復習。若嵐就像獨自被關在家里的寵物狗，到處亂蹦亂跳。但寵物狗是高興的蹦跳，而她，卻是心煩的蹦跳。　　

打電話給于嬌嬌，她在外婆家；打電話給付相蕭，卻沒人接。她只好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房間里的哥哥。　　

“林巖同學，我看你容顏帶焦、眼神呆滯、手腳疲倦，想必你是不想再待在家里了吧！本小姐帶你出去逛逛可好？”　　

“你說的是你現在的狀態吧！我又精神著呢！”　　

“哎呀，哥哥，你就陪我出去嘛！”　　

“好好！”　　

街上人少了很多，感覺空蕩蕩的，應該都回老家過年了吧。很多店鋪都關門了，門口只剩下一推推鞭炮留下的紅色紙屑。有幾個煙囪還在排放著煙氣，即使過年了也不消停呢！除了隨處可見的裝飾品，街上基本沒什么好看的，偶爾一兩輛車匆忙地從身邊經過，應該是趕著去拜年吧！　　

這樣的沅市讓若嵐感覺很陌生，若不是那些熟悉的建筑和街道，若嵐不敢相信這就是那個昔日無比喧囂的沅市。不過這樣挺好，少了那些眼光各異的、外表光鮮的人群，反而覺得很安逸，從來沒有過得安逸。　　

“讓你出來，你看吧，大街上連個人影都沒有。”林巖道。　　

“這樣才好啊！到處是人的話還有什么意思啊。你看現在，感覺整條大街都屬于自己的，還有天空、空氣和你，都屬于我的，嘿嘿！”　　

“好吧！那今天就任由你差遣，說吧，要去哪？”　　

陽光漸漸燦爛了起來，雖然還有風，但依然很溫暖。老街、廣場、步行街，曾經熱鬧的地方，兩人都走了個遍。忽然若嵐想起了一個人，他現在應該自己一個人再店里。　　

“哥，我們去袁紹恒那一趟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