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黑衣人站于我床頭。
但是有準備,我并未有太大反應,只是起身坐著看著他。
他見我起身忙靠過來,低聲問:“可是容安?”他一襲漆黑夜行衣如同鬼魅。
我將手上指環拔下來,壓住嗓子輕道:“是容安,可是青州令江樹白?”
“正是。”他坐下,“大人可帶信物?”
葉秋生不過是個小吏,我之所以說他是怕月英起疑,而葉秋生聽到我問候再想我的身份自然知道我要的不僅僅是個問好,以他心思他一定知道我找的是江樹白。
我伸手將那指環給于他,他亦給了我同樣一枚。確定無誤他立刻跪下:“下官參見容大人。大人可帶了睿親王消息?”
“睿親王有令:命青州令江樹白配合容安,生擒反賊陸少琮。”
“反賊?”他吃驚,“康親王不是奉命帶兵么?而且鉞統領生前也是聽其差遣的。”
“大人糊涂!如今形式還未明了么?康親王大軍駐扎朝都城外,不交兵權不散編制是何居心?睿親王養兵用在一時,萬分危機時刻,大人竟然還未覺察?”
“下官慚愧,愧對睿親王!下官一定盡心奉旨將功補過!大人什么時候動手。”
“不可打草驚蛇,你們有多少人馬?能否接近主帳?”
“下官部十余萬人。原本四十萬大軍盡數被遣為前鋒耗了大半。不過因此立了戰功主帳不成問題。”
“足夠了,明日主帳內擊掌三下兩重一輕為號。你們立刻入帳生擒陸少琮和陸琰之。”
“下官遵命!萬死不辭!”
“好了,去吧,別被人發現。”
“是!”
“誒,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江令可知道宋遠戈在哪?”
“……大人,宋將軍在一次作戰中被敵人埋伏身負重傷已被他父親宋神醫帶回青州診治去了,下官也不知到底傷勢如何了。”
原來如此,宋遠戈想必傷的不輕不然不會連睿親王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待他走后我看著漆黑的夜色回憶到了那夜里睿親王的謀劃。
“破陸少琮強攻不得必內摧之。”
我皺著眉頭不語,如何內摧之?說的容易怎么就能讓陸少琮自己的兵反他?
他見我不回話回頭看著我:“洛嬋不信?”
我低頭,有些猶豫:“我……王爺可知……前線秘報鉞統領他……戰死了,宋遠戈他……也失蹤了。”說完緊張地看著他生怕他難過。
他卻不介意地笑了笑:“洛嬋以為本王在這么多年只靠鉞千和宋遠戈統領青州四十萬大軍?”
我低頭,心里心思復雜錯亂不語。
“康軍原本大部分為朝廷軍隊,陸少琮造反軍心本就不穩。倘若陸少琮一倒康軍必定自滅。而妄圖拿下陸少琮就必須得靠本王麾下青州軍,鉞千戰死宋遠戈下落不明接替他的只有一人——青州令江樹白。”
他冷靜地將形勢娓娓道來,思路清晰目的明確,但我卻看著他心里萌生著一股無法言明的懼意。他真的太冷靜了,冷靜到說出一個伴隨他十余年的將領生死不明只用了半句話。
但是這無疑是當前危機的唯一一種解法,睿親王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即使他被軟禁。
就像一個萬能的神,似乎什么都難不住他,只要他想要……
我跟著挾持的士兵走出營帳,帳外早已因響動圍聚兩層將士。
互相對峙著,里面這一層顯然是青州軍,外面是更大范圍的包圍圈。
“江樹白!你反了嗎?快快放開康親王!”一個身穿紅色披風的中年魁梧副將朝我身邊江樹白大罵,“江樹白你個王八蛋!聽到沒有!快放了康親王!”
江樹白不理會他,只回頭對著挾持陸少琮的軍士一使眼色,那軍士跟了他多年立刻將刀架緊:“讓他們散開!”
陸少琮不虧戰場中磨礪而出,對此要挾絲毫不懼:“你大可殺我,容安你是跑不掉的。”
“對!容安!你個混蛋!你跑不掉!”陸琰之附和,“我寧死也不放你走!”
月英倒是安靜看著我一字不說。
我面無表情地掃了他們一眼,用譬如看死人的眼神,然后轉頭低聲問江樹白:“外面全是親兵?有哪些將領?”
“外面有一部分是親兵有一部分是朝廷的兵,朝廷的兵占了大半。將領有康親王部下楊山,有驃驥將軍孫年,兵部指揮使公孫仲…”江樹白一一指出。
我挨個看了,點頭:“叫一個將士大聲重復我的話。”
“葉秋生出列!”江樹白立刻安排了個熟人。
我不再遲疑對著那幾個將領挨個喊道:“楊山,孫年,李尚尋,公孫仲……你們可知你們在干什么?爾等此舉與謀逆無異,爾等自知?”
江樹白將我的話放大,此話一出,滿場嘩然。
“你少妖言惑眾!你算哪根蔥?”一彪形大漢立刻吼道,“康親王帶我等替先帝報仇,豈容你顛倒是非!”
“對啊!少妖言惑眾!”立刻有人附和,“快快放了康親王!”
陸少琮見此一聲冷笑:“容安你還想嚇唬本王的親兵?”
我不理他,口氣提高了幾分嚴肅:“妖言惑眾的是你!孫年!我乃先帝欽封英武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容安誰敢多言!”說著我從懷中拿出我的官印高舉。
外圍中一部分隸屬兵部的士兵看到官印鎖代表的二品大員紛紛色變,有些驚疑不定。
“先帝壽滿駕崩滿朝文武均在場誰敢非議?新皇有先帝親筆詔書登基何來篡位?新皇剛立,爾等受陸少琮妖言駐扎此地可知差點已構成謀反大罪!”我一字一句邊說邊注視周圍,四周士兵反應各不一樣,有慌亂有驚訝,有疑惑。
“當真謀反只能是死路一條!不若趁未鑄成大錯及時回頭!不要以為奪下朝都便奪了大昭天下。天下莫非黃土,諸位一舉一動切要深思莫要一時被惑殃及家人!”葉秋生鏗然有力地重復著我的話,一時引得四周炸開了鍋!
“不要聽他的!他騙人!我們走到這一步放棄便是死了!”突然有人高呼,局面有些混亂起來。
“我!容安,愿做以性命擔保……”葉秋生吼紅了臉復述到這里突然猶豫一下,回頭驚異看著我,小聲道:“大人!不可!”
“照我說的說!”我厲聲命令,把他震了一下,他立刻回頭繼續:“愿以性命擔保各位如就此交出首犯陸少琮,陸琰之,月英,便可無事,官職可保家人平安!”
“我們憑什么相信新皇不殺我們?”說話的是公孫仲。
我將官印舉起高呼:“臣容安奉皇上口諭各位平烏將士接旨!”
“吾皇萬歲!”最先跪下的是內圍的青州軍,此一跪立刻牽動全軍外圍一部分朝廷的士兵見此也紛紛就跪下了。
另一小部分猶豫良久見大勢已去也猶豫著跟著跪下。最后剩下不到一百人站立,估計就是此三人親衛。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康親王陸少琮屯兵京師,意欲謀反證據確鑿,現領平烏將士擒拿反賊陸少琮極其親衛,軍功加倍,按功行賞!”此話一出,頓時站立的數十人面無血色。
周圍一陣死寂,各位兵士面面相覷,我對江樹白使了個眼色他立即會意高呼:“上啊,拿下反賊頭顱可按功行賞!”
就像一滴水濺入油鍋,圍住我們的將士們紛紛朝那站立的幾十個人蜂擁而去,一眨眼間鮮血四濺看得我心驚動魄拿著官印的手都在抖。
陸少琮臉色蒼白,陸琰之驚慌失措,月英震驚不已。
“容安……想我幾十萬大軍竟然輸給你一人了。”陸少琮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悲痛而絕望。
“不是輸給我,是輸給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