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大，能容則安。我決定，從今日起，我便化名為容安。

雷雨過后半月天氣一如既往的燥熱。王府上大夫來看過云黎，說是傷了心脈暫時性的癡傻，過陣子就好。我每天盯著她喝藥，向柏叔祈禱她早日康復。

同時我開始男裝在府上行動。時間過去這么久，王府很大，倒也沒人認出我是個女子。

王爺除后進有一處深苑以及他住處之外絲毫不限制我的自由。我便找到側苑一處名為本墨的書齋，里面藏書之海令我驚嘆。

這個管書的丫頭叫莫了（liao），性格平靜溫婉，我閑來無事便喜歡就地翻閱倒是跟她熟了，她話極少，從不關心外面的事，就連我叫什么是誰她也不曾問過。她只對書感興趣，對王府的藏書如數家珍，熟悉到令人敬佩，隨口一提的書她均能找出來。王府看來能人眾多。

“你當小心些，那是孤本，爺時不時會看的。”這是她提的最多的一句話。

我曾旁敲側擊問她：“王爺平日里喜歡看什么書？”

她笑答：“這些他都喜歡，且都看過。”我看著整整三層樓的藏書閣知道她肯定是在哄我了。

“容公子，王爺有請。”

丫鬟們已經習慣叫我公子而不是洛姑娘。

聽此立刻放下書起身隨去，我就知道他遲早會找我的，等他這句話等了許久。

看了看外面炎炎烈日，有些躍躍立刻起身迫不及待想見他。在另一個丫鬟的帶領下，我終于在樹蔭之下隔著湖面柳絲之下正在釣魚的睿親王。

今日的睿親王，一襲白色輕衣，衣擺隨著清風輕微飄動，墨色長發整潔干練地只用羊脂玉簪子束起，未冠。他微微帶慵懶坐在藤椅上低頭看著水面，水面反光搖搖曳曳映在他的臉上，陰晴不定。

我在想今天是否適合的時機呢？

“公子，這邊請。”直到丫鬟提醒我，我才恍然跟著回廊繞過去。那是一棵巨大的木蘭樹下的樹蔭，盛夏時節木蘭花開，花香伴著溫熱濕潤的空氣氤氳，讓人神清氣爽。

我看著樹蔭外面烈日炎炎，魚兒都躲到水下去了，他釣什么魚？卻低身行禮：“容安參見王爺。”

他看著水面，似乎能看到他閉了閉眼。

我緊張地看他反應，他忽然回過頭來瞧著我，神色竟然十分淡定從容。只是看到我這身打扮眉稍一挑，驚訝道：“容安……？嗯，你的眼睛怎么了？”

“回王爺，是容安故意為之，這樣看起來離女子遠些。”我如實回答。

他細細地打量著我，我跟著他的目光走。青靴，長灰色直綴，腰間一束黑紗腰帶，皂巾，現在的我一身書生裝扮，就像一個進京參考的舉子。

他看了會轉過頭去把魚竿插到一邊的孔里，道：“哦，本來只是突然想起你，問問而已，回去吧。”

他分明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在趕我走。

但即便如此，我好不容易等到他見我，我不甘心這樣回去，離秋帷不遠了，我必須讓他幫我！

我站在原地未動：“王爺，容安冒昧一事相求。”

“不行。”他一口回絕，甚至都沒有聽我到底什么事。

我有些焦急，上前一步：“王爺！容安還未說……”

他似乎料到我會這樣，盯著水面問我：“洛嬋，你知道欺君后果么？”

我心中一凜，他果然是看穿了。

不錯，我正是想女扮男裝參加科考，以此進入朝廷。因為只有權力才能扼殺權力，對陸少琮我別無他法。想到這里，我不禁心中對他的洞察力產生了幾分欣賞，但還是堅定答：“我不怕。”

他望著水面，下了個結論：“天真。”

“王爺！我要替柏叔報仇……”

“本王對你的動機不感興趣。本王只覺得一旦出事，管你麻煩，如不管又違令尊所托。”他回頭目光犀利：“你是在與本王出難題？”

“求王爺成全，一切后果容安自付。”

他不做評論起身，把剩下的餌料全數散入湖中，一時間水底的魚兒竟然冒著熱氣浮上來爭搶。“也就是魚兒才會為了點餌冒險。”他將魚竿提起來扔在一邊，“但，子非魚。”

“對，我非魚。”我苦笑道，“我若真的只是一條魚，倒好。”

他頓了頓，回頭看著我。

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躲避，坦然。

許久，他終于問出了心中疑慮，道：“你所謂的報仇是你的柏叔還是你父親？”

“王爺，容安自知爹爹犯了王法，對此無怨言。可是柏叔…”我腦海里回到那天的火海，狠狠道，“他是被陸少琮活活燒死在屋子里。”

“你可知你說的仇人是本王的王兄？”

“容安亦知生于帝王家，王爺與之不是一路人。”不然，你不會救我。

“你回去吧，本王不會答應你的。”他的語氣老氣橫秋，態度仿佛在跟一個后輩說教。他大不了我幾歲，而我亦不是不喑世事的孩童，若是說教他大可不必。

顯然他也沒有說教的打算，而是直接拒絕我了。

“王爺不答應也罷。”我對他行禮，“那多謝王爺救命和收留之恩。”

“？”他看著我，顯然很意外。

偏在此刻，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依宋某看，王爺是可以允了她。”我回頭正看到宋遠錚持一把流光浮塵站于另一側帶笑看著我，他什么時候來的？若再晚些，我都以為他忘了與我的約定了。

我早與宋遠錚商量好一起說服睿親王讓我去參試。他曾向我坦言稱我男裝與家父相像，皇上自家父這個老友走后就一直心存掛念，曾有一少監碰巧眼睛與家父三分相像，竟一夜之間提為司禮監太監。若我這般，說不準會如何，屆時便可在皇帝身邊助睿親王一臂之力也未可知。如此正合我意，我便毫不猶豫答應了。

此事難點就在于睿親王肯不肯。

見他來，我和睿親王均是沒說話。

宋遠錚走過來，風度翩翩，他打量著我，明亮有神的眸子靈光流轉，然后開口道：“王爺看這容安像誰？”

我跟著他目光，明顯看到睿親王側臉俊眉一蹙：“宋遠錚，有話直說。”

宋遠錚道：“就算你不答應他，他也會想法子捅婁子，況且這小姑娘男裝頗得洛公風姿，倒可能在皇上身邊一鳴驚人。畢竟，洛公走后皇上一直掛念。”

“匪夷所思。”睿親王一口回絕。

我見沒有什么轉機，便看了一眼宋遠錚，便道：“容安早知王爺不會答應，也沒有抱什么幻想，今日就此別過。王爺大恩，來世再報。”

睿親王顯然沒想到我會將他的軍，見我要走，睿親王喊住我：“你去哪里？”

我笑答：“天地之大，何處不能容我？何處不能安身？既然不能參加科舉，我會想其他辦法。”

宋遠錚適時勸道：“君澈，這人倔，若放她出去只怕更危險。”

“慢著。”睿親王見我去意已決，這才道：“你可想過這是一條不歸路，若是出事本王救不了你。”

他終歸松口了，我乘勝追擊道：“洛嬋在此言明，如若有事王爺保全云黎即不違家父所托。”

睿親王目光最后鎖定在對面柳色之中，思慮良久，最后開口：“洛嬋，此話是你親口所言，日后莫要后悔！”

“王爺大恩容安沒齒難忘。”我給他磕一個頭。

“別高興太早，本王只是答應給你一個貢生身份，若考不中，此時就不要再提了。”

“多謝王爺。”

明知是利用明知是冒險那又如何，我要的只是結果，不惜一切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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