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我道：“容安，這小孩子把戲別玩了。不要把所有人當傻子。你這樣勸不了山賊。”

我被他陰寒的眼神徹底嚇傻了。心想裴戰的父親到底是哪位不能褻瀆的圣人？

他終于移開視線，轉身對著同樣被震住的山賊們，聲音冰冷地說了些什么。

山賊們好像被嚇得不淺，刷刷刷全部將刀拔出來。

宋遠戈眼神瞬間煞氣騰騰，盯得眾人紛紛噤聲，這些山賊額角沁出汗，不禁面面相覷，心想，一個書生模樣人焉能有如此恐怖的氣場？！

裴戰見他們安靜了，才緩緩從袖間拿出一枚白玉做成的玉星。

看著眼前的玉星，山賊頭子眼里露出前所未有的驚駭表情。我好奇地仔細看那玉星。裴戰卻驀地將它收起來了。

一個山賊突然跳出來罵了幾句，我能聽懂他罵人那句話。但是還未等他說完，他便大叫著抓住耳朵那，滿手是血，原來他的左耳竟然不知何時被齊根削掉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血腥場面，我習慣性往裴戰袖子后縮了縮，又立刻反應過來驚恐地跳開。

只聽他森然一句：“耳朵長來便是要聽話，不聽話要來何用？”整個大堂頓時一片死寂。

我不可思議地盯著他的背影。此時的他，真面目暴露的他，有些陌生。

……見一切都成定數，裴戰轉身抓住我的手臂向外走。一路上山賊齊刷刷地讓開，完全不敢近前。

出了門很遠，裴戰放開我，我追上去問他：“裴戰……你跟他們說了什么？”

裴戰輕描淡寫道：“我就告訴他們我是宋遠錚。”

“？？？？？”我滿腦子問號，“宋遠錚的名號在這還能管用？”

“當然?！彼?，“宋醫仙大名，整個江湖上誰敢惹他？”

“你這個人！”我又好氣又好笑，“你說我騙人是小孩子把戲，你不也在騙人，那玉星是什么？”

裴戰輕輕一笑：“那是宋醫仙前些日子同我打賭，輸給我的。”

我傻在原地，裴戰這個人，我發現我還是不夠了解他。

欸？不對啊，山賊們為什么要怕一個醫師啊？回過神，裴戰已經走遠了。

但山賊們真的就同意隨我們一路去靖州，真是活見鬼了，我真后悔不會烏墜話，裴戰一定是騙我的。他們到底說了什么我也許永遠都無從知曉了，只能從山賊們的眼神和只言片語中感覺到他們很怕裴戰。

出發前夜裴戰分了幾個包裹給眾山賊，山賊們拿著包裹出了寨門，一夜之間，山下守軍的獵鷹衛指揮大營里，獵鷹全部死光了。

包裹里是混了毒藥的食物，還有用于投在泉水里的毒藥，全是從玉星里倒出來的，玉星是個白玉容器。

山下駐軍一時大亂，山賊們趁機攜家帶口沖出重圍，我亦男裝混在其中。

沖過獵鷹衛大營后，我們一路急奔，絲毫不敢休息。路上裴戰問我：“馬上就要到靖州了，那個問題你想好了嗎？”

我盯著他的眼睛，答：“我叫洛嬋?！?

終于到了靖州，守城的小官姓葉名秋生倒是個激靈人，見我拿出符節連忙開城門迎我們進入。

到了靖州地界自然由不得山賊做主，幾句勸降便就真的降了。

有驚無險，我回來了，大昭國。

連夜進京，到達朝都的時候已經距離我出這里兩個月半了，回到京城時候已經是深秋了。裴戰遵守約定并未告發我，我也沒有再見到他。

朝都朝廷與之天氣一樣徹底改頭換面了一番，我原來以為王爺們回京之后的王位之爭不會這么快拉開序幕，但是顯然我低估了他們。

因為我回到京城聽說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書案。

起頭的是與我同科進士們。

也不知道上次關于烏墜的朝議是如何流傳出去的。我走之后不久，以與我同科二甲第一名徐進為首的進士數十人，聯名上書皇帝。大致內容我聽同僚們講是：要求圣上嚴懲內閣首輔蕭牧賢，原因就是他那句天降祥瑞，允許屯兵。上書中義正言辭罵蕭首輔勾結烏墜，意欲不軌。

本來這進士們該到吏部報道的就去報道，該去翰林院的就好好呆著，偏偏以天下為己任的一時腦熱一股腦全跪在廣德門外面要求面呈。

這風聲把蕭首輔嚇得不淺，奇怪的就在這里。以蕭牧賢在政壇混了這么多年，對付這些讀書人自然輕而易舉。

皇上是隨便見的嗎？別說你們這些最大還是五六品的二流官員，就算是內閣的人見皇上也得按程序來。如果他不讓，自然很多種方法達到目的。

可他偏偏選了最笨的一種——他以擾亂圣安為由竟然說服禁衛軍把這些讀書人統統趕出了廣德門，并且還各自廷杖二十。

這下鬧大了，且不說兩個身體柔弱的就地被打死，就單看這禁衛軍是皇帝的親衛，蕭牧賢再大也不過是內閣首輔，竟然指揮禁衛軍，而且還真指揮動了。

于是坐在翰林院里原本閑著沒參加的人以及在京城早就看不慣蕭牧賢的言官們一下子全都涌出來了。一時之間彈劾的奏本據說御書房那張桌子都擺不下。

結果自然是皇帝盛怒，加上上書的挑拔，這意欲不軌的帽子是蓋得嚴嚴實實。而作為蕭首輔的女婿的端王爺陸珮淵自然是被殃及了，言官們連他一起罵，有過分的竟然還扯到謀權篡位上面，這就嚴重了，非常嚴重。

于是皇帝一聲令下，滿朝上下蕭黨被全權辦理了一番。

蕭牧賢和禁衛軍統領魏延貶為庶民，永不錄用。端親王陸珮淵被皇上勒令在家禁足一個月，天天監察院的人圍著審查。原內閣副輔龔信龔大人接替首輔位置，然后從六部尚書中間提了幾個去了內閣。這可以算得上朝廷上下黨羽的大清洗。

端親王爺最大的底牌蕭首輔這次是玩完了。他也幾乎沒有本錢再競爭太子了。

官海殘酷一如爹爹當初，讓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