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手機，連上WiFi，提示音由于連續作響而有些氣喘吁吁的味道。刪除了一些服務號推送的信息，洹雅查看著有用的留言。

“一起晚飯啊？

吃不吃倒是回個信兒啊……

什么情況？”

“你是休假還是隱居呢？

電話怎么總關機？”

“我要結婚了，快拿著紅包來砸我吧！”

“我要去趟法國，你要不要帶什么？”

“洹雅，我們公司的計劃可不可以催一下？老大很著急。

親愛的，不知道你休假了，回來聚吧。”

“李姐，我有個朋友，他公司想做個廣告，能在你們公司找個好一點兒的策劃嗎？”

洹雅拿著手機，仿佛在旁觀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世界，那個世界里有許多海市蜃樓般的繁華和喧囂，還有許多千絲萬縷的勾連和糾結，只是，沒有她。

這是一種割不斷的情愫，像極了罌粟培飼的癮，雖然可以鎮痛，但是有毒。越是沉溺于擁有，就越害怕失去。洹雅到此刻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逃離BJ，逃離自己熟悉的一切。因為她害怕失去，害怕自己擁有的一切美好與不美好被剝奪。哪怕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她也想要自己主宰人生，而不是任生活無情的喧賓奪主。

重新關上手機，洹雅有些怔忡，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問號，毫無意義的漂浮在空氣中，仿佛隨時都可能消失。畏懼奔涌而來，轉瞬吞噬了洹雅努力堆砌的勇氣長堤。麻痹酸澀的感覺擠壓著喉嚨，洹雅用力的吞咽著從心底汩汩而出的悲傷，卻還是無法抑制淚水溢滿眼眶。扔下手機，洹雅幾乎是跑出了房間。她知道，此時的她需要陽光，需要陽光的溫暖，需要溫暖的力量，更需要這力量幫助她戰勝對困境的恐懼。

跌跌撞撞的沖出樓道，站在陽光下的洹雅大口喘著氣。只是一瞬間，要擊敗她只需要一瞬間——這樣的認知讓洹雅深深陷入惶恐，曾經驕傲堅強的她，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嗎？洹雅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心底有個聲音不斷傳來：李洹雅，你怎么了？李洹雅，你怎么了？

只有見識過冬季的蕭瑟，才能倍加珍惜春夏秋三時的繁盛。這就是人生的道理。站在火熱的陽光下，洹雅覺得自己的人生走進了漫長的冬季。

不知道站了多久，臉上的微微涼意喚回了洹雅已經在冰天雪地里步履蹣跚了許久的心。下雨了。洹雅伸手接到了幾滴雨水，那絲絲清涼由她的手心浸潤到心底，展現出水滴石穿的決絕和堅持。這突如其來的小雨悄然撫慰著洹雅煩躁的心情，微冷的觸感有點兒“剛剛好的恬適”，召喚著想要脫困而出的洹雅。

“洹雅姐，你沒事吧？”鄭絮絮的聲音明明從很近的地方傳來，卻如遙遠的巨響春雷一樣振聾發聵。洹雅回過神，轉身找到了鄭絮絮，“絮絮，這么巧，你出去了啊？”

“嗯，店里沒什么人，我就去了趟超市。”鄭絮絮淺淺的笑著，眼神中還凝著探尋。

“哦，這樣啊。”洹雅扯出個笑臉，她不想被人看到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因為她不想給其他人留下這種沮喪的印象。她希望自己至少可以像“看起來很開朗”那樣生機勃勃，“絮絮，你能為我做份甜點嗎？”

鄭絮絮撐著傘，看著淋在雨中的洹雅，仿佛陷入了時空的漩渦。平淡無奇的時光被過往的車流卷動起來，好像聽完了一遍的錄音帶被倒回了原點。鄭絮絮看到了她與洹雅之間的距離，時間、閱歷、情感，這些隨同歲月而來，最終沉淀在她們中間的時光是鄭絮絮無法逾越的、年輕與成熟之間的距離。

“好啊，那我們去店里吧，我正好剛研究了一款新產品，請你試吃。”鄭絮絮走到洹雅身邊，兩人同撐一把傘，往陳丁的花園走去。

鄭絮絮做甜品的時候很專注。洹雅靠在椅背上，端著一杯檸檬水，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和物，心中有淡淡的嫉妒和羨慕。干凈的鄭絮絮舞動著靈巧的雙手，在雪白的奶油上點綴著水果，紅的、綠的、黃的、紫的，這些小巧的碎屑即便已經完全看不出當初的形態，也仍舊有著讓人垂涎欲滴的吸引力。洹雅喜歡吃水果，水果沙拉幾乎是她最喜歡的小食，可是放了水果的蛋糕，卻是她最不喜歡的甜品。有些事就是這樣，明明相差無幾，可是在意起來，就是“相差毫厘失之千里”，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就。想到這樣的自己，洹雅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洹雅姐，不喜歡嗎？”鄭絮絮停下手中的動作，她一直偷偷留意著洹雅，從進來到現在，洹雅的眼神始終沉浸在靜默里，她看不懂那層暗色背后的蕭索，正如她看不懂適才洹雅站在雨中的釋然。

“不，挺喜歡的。”洹雅平靜的放下水杯，“我喜歡看你做甜品的樣子，很專注、很投入，讓我打心眼里感到輕松。”

鄭絮絮敏銳的覺察到了洹雅這一句“喜歡”之間偷換的概念，“洹雅姐，你快嘗嘗，看看口味如何？”

洹雅把水杯放在桌上，拿起叉子開始吃蛋糕。她吃的很慢，好像每一口的吞咽都經過了深思熟慮。

鄭絮絮不喜歡洹雅刻意保持的沉默，但是她也找不出打破沉默的理由，這樣的靜謐仿佛在醞釀一壺無法喝醉時光的酒。鄭絮絮感覺到某種靈感的召喚，決定在這片刻的沉寂中與洹雅聊聊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