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類嗎?人類的思想很骯臟,人類的世界很復(fù)雜。
陳氏家族是做商業(yè)銀行起家的,陳曄霖從小就親眼目睹了往來不絕的人曾踏破了他家的門檻,只為求他爺爺陳國峰幫自己打通門路。
他厭惡那些虛與委蛇的嘴臉。陳曄霖輕輕掩上門,這回他并沒有擾醒弋川,任由她在床底下安心地酣睡。
人性的棺槨封存著純良,埋葬于潘多拉營造的混沌里。鏡子里的美杜莎,是宴席間觥籌交錯的精妙美人。
不過,懂得知恩,是好的,陳曄霖只是不喜歡世人口里的盛世白蓮。
沐浴在晌午燦爛陽光的映射下,趙蕊的左半邊臉籠罩著一層陰影,卻不禁揚起右嘴角,心里頭一陣陣涌動著激情。
趙蕊辦公桌上赫然擺著剛才朱蒂拿進來的私家偵探調(diào)查報告,她片刻前剛剛閱覽完畢,興奮的感覺讓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舞飛揚。
等陳曄霖出家門之后,方亭煞有介事地坐在正在享用早餐的弋川面前,一本正經(jīng)盯著弋川。
差一點誤以為自己臉上沾了臟東西,弋川左瞧瞧右看看,才呆呆問起:“你干嘛盯著我看?”
“沒事,你繼續(xù)吃早餐,我就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方亭總得把他擅作主張的事給圓滿起來。
“你還是先說吧,不然我好緊張。”弋川放下了手里抓著的培根,也端正坐好。
方亭眼神閃爍,深吸了一口氣才說:“你要不要工作?”
“工作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會呀,我不要——”弋川心想工作不是你們?nèi)祟愒撟龅穆铮约河植皇侨恕?
話題卡在這兒了,方亭只好又換了個方式誘導(dǎo):“那你要不要賺點錢留著?”
弋川眨著精靈的雙眼木訥地搖搖頭:“不要,我不需要錢。”
快要被弋川氣死了,這世界上還有人不要錢的,方亭有些質(zhì)疑眼前這個女孩了:“可是,你看,霖少收留你這么久,供你吃穿住,你是不是要報答一下?”
“要怎么報答?”弋川的眼睛骨碌碌轉(zhuǎn)著。
“跟他一起到天成上班,直到你找到你親人。而且你還能幫我看著陳曄霖,你那天也見到了,他爸爸媽媽多不放心他。”方亭千方百計想要說服弋川,讓她穩(wěn)定下來,也能留她久一些,雖說是為弋川好,方亭多多少少也是有私心的。
想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跟母親團圓,弋川終究也還是被方亭勸服了,既然來到人世間,那就暫且好好學著怎么像人類一樣生存在這個世界里吧。
眼見弋川點頭應(yīng)允了,方亭心花怒放,上天狠心奪走了他的妹妹,卻給還給他一個弋川,總算也有了寄托。
作為大哥,方亭沒有照顧好方馨,然而這一次,他下定決心要給弋川最好的規(guī)劃。
不用工作的時間,童鴿百無聊賴,哪兒也不愿意去,待在家里臥看窗外風景就心滿意足了。要不是孫妍芝遞給她一個國際快遞,童鴿連起都懶得起來。
拆開紙袋,那赫然入目的風景照頓時讓童鴿濕了眼眶。
一張意大利街景照,背面一行手寫的字:還記得嗎?
只一眼,童鴿就已泣不成聲,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指甲都已深深嵌入肉里,但那也不及她心里的疼。
你還在怪我進了演藝圈嗎?
它來自于童鴿少時的戀人,那時跟她有著同樣夢想的少年,在一個白衫翩翩的年代。
緬懷在流年中時,門鈴聲又響起來,孫妍芝開了門,童鴿卻提不起勁來多看一眼。
孫妍芝抱著一束白色郁金香交到童鴿手里,打開里面的卡片:致我折翼的天使,被禁錮的飛鳥。
猛地回頭,童鴿悲喜交加,見此情形,孫妍芝嘴角含笑回避去了。
還是那個干凈白皙的臉,卻也長大了,肩膀?qū)捄窳耍€戴上了細金邊的眼鏡。
“小鴿子,這些年過得好嗎?”張青遙含著淺淺的笑渦。
仿佛回到過去,童鴿放開心扉奔過去抱住了張青遙那藝術(shù)家氣質(zhì)的細長脖子。
“你還恨我嗎?”童鴿一直都在深深地自責,責怪自己當初舍棄了他,也舍棄了最初的夢想。
過去,是張青遙親口殘忍地說過,他最厭惡戲子。這是張青遙心靈跨不過去的障礙,也是刺入童鴿心臟最冰冷的刀子。
“我忘不了你,我的小女孩。”藝術(shù)家總是這樣溫文爾雅,他輕淺撫摸著童鴿那散揚著茉莉清香的秀發(fā)。
他回來了,她的心也停止了流浪。
井然有序安排好手頭上的事,方亭帶著弋川去天成安排工作事宜,他迫切地希望弋川踏上正常的人生軌跡。而且,有他們的幫助,也能夠減少弋川很多的阻礙。
思慮了很久,方亭舍不得把單純的弋川放在市場、銷售、客戶服務(wù)這些繁亂的部門,好在行政部還有一個空缺,讓弋川跟著顧濠,他也放心。
剛踏進天成公司,方亭帶著弋川恰巧跟陳曄霖撞了個正著。
上下打量了弋川一眼,陳曄霖冷著一張臉說:“帶她來這里做什么?”
“董事長讓弋川來這里上班的,我?guī)齺磙k入職手續(xù)。”方亭講這話時可硬氣了。
陳曄霖隨即又瞥了弋川一眼:“呵呵,我好吃好喝好住供養(yǎng)著還不夠,隨便他吧,別給我添亂就行。”
“全公司不務(wù)正業(yè)的好像就你吧。”方亭小聲嘟囔著。
朝他投以凜冽的目光,陳曄霖粗著嗓子:“你說什么?”
這一聲呵斥反倒震懾了弋川,弋川猛然轉(zhuǎn)身就想要逃離,卻被方亭一把抓住了。
“不然就算了,我還是回去待著比較好。”弋川一副可憐樣,擠眉弄眼地求著方亭。
天生喜愛欺負人,陳曄霖哪里能放過這樣的機會:“還想白吃白住啊,我是養(yǎng)了一只寵物嗎?去去去,快去吧。”
方亭見陳曄霖松口了,喜上眉梢,拉著弋川就往人事部跑。
弋川這個小狐貍在人世間就是個三無產(chǎn)品,沒身份、沒學歷、沒戶口……但這些在天成就都不成問題,她就像個關(guān)系戶一樣開了個VIP直通通道,這些弋川并不了解。
把弋川往顧濠那兒一丟,方亭留下一句:“人我交給你了,務(wù)必好好照顧她,否則我不放過你啊。”
交情甚篤,方亭是信得過顧濠的,自己也就瀟灑離開了。
見弋川一副乖乖的樣子,顧濠就輕聲細語說:“這是你的工位,這臺就是你的電腦了,不過上班時間不許做私人消遣的事哦!”
“但是,要是累了,稍微玩一玩游戲也是可以的,我不會罵你的。”看弋川一副怔住的樣子,顧濠又小聲在弋川耳畔輕語。
她無動于衷的樣子只惹得顧濠一聲嘆息,卻不料突然被弋川扯住了衣角。
弋川指著電腦,眼睛忽閃忽閃:“這……什么腦,怎么用?”她也只偷偷見陳曄霖用過,今天才知道這叫做【電腦】。
不知是哭還是笑,顧濠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大的懵,這年頭還有人不會用電腦,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他懷著獵奇的心態(tài)再度打量了弋川一番:這方亭的表妹,沒用過電腦?山里長大的孩子也不至于呀。
“你能教我打開它嗎?”弋川晶亮的眸子沒有毒害,如同一汪清泉汩汩匯入人心深處。
“能啊,來!”顧濠拉了一把椅子就坐在弋川身邊,伴著來自她身上的幽香,手把手教著弋川使用電腦。
這個林弋川,很有趣。顧濠產(chǎn)生了濃烈的興趣,工作上也再度燃起了熱情,他把弋川看作職場上的一股清流。
“喲,誰呀,這是,能讓我們行政總監(jiān)親自手把手教導(dǎo)~~”銷售部四組經(jīng)理Gary正巧過來這邊,“來,小李,出差報銷單。”
顧濠佯裝一副撲克臉,嚴肅說:“我這里剛來的新人,管好你那不負責任的嘴。”話音剛落,顧濠就又露出了笑意。
“你小子行!”Gary用手指了指顧濠,“小李,記得盡快給我報了哦。”
“好了,不跟你耍嘴皮子玩兒了,我那邊還忙著呢!”說完,Gary又一陣風地消失了。
放松了經(jīng)歷了一場表演的臉皮,顧濠心里頭根本不屑一顧,他輕松露出笑意,再度把精力放在了弋川身上。
仙靈的學習能力超乎世人的強大,大約本就掌握瞬息萬變的法術(shù),便也能很快適應(yīng)變幻莫測的人世。然而這只是一個開始,一個開端,人世間的風譎云詭豈是一朝望穿。
兩百多公里之外的湖濱公園,那暗無天日的籠洞里,弋川那化作原形的母親忍受著潮濕惡臭,忍受著絡(luò)繹不絕的挑逗目光,她也同樣在擔憂著她那不諳世事的單純丫頭。
蜷臥在一塊滿布青苔的黑石旁,雪狐一早就知道愛女為了自己闖入了人的世界,無數(shù)個難熬的夜晚,她眼角默默流淚。雪狐同樣在等待著時間的濾過,三個月期限一到,她就要即刻與愛女團聚,從這里隱去。大雨沖刷了氣味,她們互相感應(yīng)不到對方,卻一直在相互牽腸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