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敏之擺手止住了她的胡思亂想。

“家母許是病糊涂了，日夜喚著亡妹的名字，不肯……”他的神色雖然平靜，聲音卻哽住了。

原來是要讓她冒充他那死去的妹子，安慰他娘。

如此說來，她與武敏之那妹子，的確是有幾分相象的。

武敏之與武如日難辯真假，自己與他那妹子，嗯，至少形體與這半張臉是相似的。傳揚出去，說不是兩兄妹相約穿越的，只怕江湖中都沒有人相信啊。

春四娘想了想，小心地問道：“見了令慈，國公希望我如何做呢？”

武敏之都出這一招了，想來他母親只怕不是抱恙這么簡單，恐怕已是病入膏肓了吧。怪不得，他看上去跟死了親娘似的……

春四娘忙掩住自己的嘴，在心里對武敏之說了無數個“sorry。”

武敏之默然。

春四娘原以為，他會交代些有關他妹子的事，至少，先揭開自己的面具，確認一下到底能不能蒙混過關才對啊。

反正自己的后半生都在他身上了，讓他看看也無妨。她甚至有些期待，想知道他見了自己的真面目之后，究竟是什么表情。

誰知過了半日，他只道：“你機靈著點，家母說什么，你便應承什么，萬萬不要……與她爭辯。”

春四娘應了聲“是。”心里卻止不住哀嘆，老大，這不是演電視，我對你妹子一無所知，只憑我的機靈，要不穿邦真的很難你知道不？你究竟是急昏了頭，還是太過相信我的機靈，或者是在懷疑你娘的智商？

她知道他沒看過那些狗血劇，能想出這李代桃僵的主意，已經值得點贊了。只是經驗不足，或者心情不好，想得不是那么細致，倒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都說細節決定成敗，她還是很想提醒他一句。

小心地看了看他，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都忘了她的存在了。

她想來想去，決定還是不要多事兒，他剛才不是說了，他娘已經糊涂了嗎？一個糊涂了的人，哪里還注意得到什么細節。

也是，若沒糊涂，眼見著死去兩年的女兒突然出現在面前，還不得嚇死過去。

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

“阿郎，”魄淵在外面輕聲道，“府門口，遠遠看著，似乎是皇后的儀仗。”

皇后？！武敏之雖與皇后同屬大唐古人，但因為春四娘不知其名，兼且他與武如日如此相似，與他相處，她無甚特別感覺。可是皇后……

春四娘的心好一陣狂跳，她終于要見到歷史上的大名人，并且參與到他們的生活中了。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終于將要登上歷史的舞臺，并且在歷史上留名了？

自己一介女流，即便在女帝身邊，舞臺也有限，選擇自然也有限，什么樣的身份比較合適呢？嗯，上官婉兒，上官婉兒的位置，是不是不久以后就將被自己取代了？那上官婉兒怎么辦，在掖庭孤獨終老？

不，不，歷史不可改變，自己取代不了上官婉兒，但可以做她的伯樂，隆重地將她介紹給未來的女帝啊！

伯樂？好主意啊。她別的本事沒有，作天作地不會，開天辟地不行，不過憑著對歷史的了解，在武后身邊做個HR還是綽綽有余的。

春四娘熱血沸騰，覺得穿越自此，自己的人生軌跡，已經無限地接近前輩們了。也許，不久之后，便將重合，走上與他們一樣的康莊大道：不缺錢，不缺愛，不缺美男；有權，有閑，有錢，還有人；指點江山，激昂文學，扮扮相師，當當神棍，冷眼看別人在既定的命運中作無謂掙扎，而自己，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

啊，一切真是太美好了。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雖然她的開頭，比前輩們苦難了些，但往日的苦難，都是為了襯托今日之美好。

春四娘熱淚盈眶，腦子里只有一個字：值！

不過，問題來了，她要如何成功引起未來女皇的注意呢？萬能的《沁園春.雪》是不是終將派上用場了？唐宗還好解釋，宋祖呢？

她遇到的古人可都不傻，女皇自然更非尋常人，絕不是可以隨便糊弄的。要么改改，唐宗漢祖？不行不行，前面已經有秦皇漢武了，又跑出來一個漢祖，不通不通。呂后飛燕？我呸！嫌死得不夠快嗎？

她正著急，武敏之一聲“喔”，幫她解決了所有問題。

因為他接下來的話是：“繞道走后園子。”

走后園子？什么意思，不讓她見未來的女帝？

春四娘一怔，還未回過神來，魄淵低低地應了一聲“是。”馬車已經換了道。

這臨門一腳踢得，真是......真是比國足還臭上百倍。

“女皇，我來了！你看我一眼啊。我是上天派來輔佐你建功立業的。”春四娘真是欲哭無淚。

這武敏之，每次都給她個希望，然后又一盆冷水潑下來。莫非他是上天專門派來收拾她的嗎？

可她素來未做惡事，上天不幫她就算了，還收拾？給個理由先啊。

莫非上天也討厭穿女？可自己明明是非典型穿女啊，一向循規蹈矩，從來沒仗著自己是穿女，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兒。

剽竊《蜀道難》算一樁吧，可那不是情非得以么？

武敏之當然不知道春四娘在想什么，他只看見春四娘雙手緊緊地抓住車窗的邊框，身子扭曲成了一個很奇怪的姿勢，似乎有看不見的人在往后用力拖她，而她不愿意被拖走一般。

武敏之心里一個咯噔，目光轉向春四娘臉上，見她牙關緊咬雙目含淚，略一思忖，便安慰她道：“四娘休要緊張，皇后不會待得太久，到時你與魄淵在后園子等著便是，不用與她會面。”

他先前的話，已經在春四娘心口上插了一刀。這番話，簡直更是將那插在心口上的刀又攪了幾攪。春四娘連跳下車不顧一切向女皇狂奔而去的心都有了。

若她是才歡歡喜喜穿越而來的時候，沒準真會這么干。可現在，經歷了這么多，遇上的人呢，誰也沒高看穿女一等，分寸二字，春四娘還是知道怎么寫的。

春四娘深深地吐了口長氣，頗為不甘地看了武敏之一眼，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謝國公。國公真是，真是……”

她實在想不出該如何表達自己對武敏之的感情，“真是”了半日，望著眼前這無辜的災星，即便沒有武如日，這張俊臉，也委實讓人生不起氣來。她終于沒憋住，卟噗一聲笑了出來，“國公真是善解人意。”

聽了春四娘的話，武敏之一怔之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很有些落寞。春四娘見狀，識趣地閉上了嘴。

馬車再次停下來后，武敏之獨自下了車，春四娘眼巴巴地看著他低聲與魄淵交待了幾句，便一揮衣袖，頭也不回地飄然而去。

春四娘以前壓根不想與未來的女帝碰面，時易事移，想法自然也就變了。同為女人，她覺得未來的女帝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如今身在咫尺，竟然白白錯過，蒼天啊大地啊，她真是連以頭搶爾地的心思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