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談心1
- 盛唐秘事
- 賀蘭三月
- 2110字
- 2016-12-28 09:57:12
“須知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何況這秦樓楚館,來往的俱都是無情之人。”春四娘長長地嘆了一聲。
春二娘只覺腦子里轟的一聲,一直想表達卻又表達不清楚的意思,竟被春四娘簡單一句話,說了個清楚明白。
她默然了好一會兒,才道:”妹妹說得好,人無千日紅,花無百日紅。縱然真的風頭無兩,又能維持幾時?誰又能長盛不衰?”
見春四娘目光灼灼望住她不語,她忙解釋:“四娘休要誤會,奴并非嫉恨妹妹。”
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笑了一笑,又嘆口氣道:“奴的意思,卻跟妹妹一樣,只是,奴不如妹妹這般,會說話罷了。“
春四娘一笑,轉開了目光,點頭道:“是啊,誰又能長盛不衰呢?在這種地方,今日不知明日事,想要求個長久,豈不是癡人說夢么?“
春二娘沉默了。
春四娘見不得她這樣子,嘆了一聲,想打破這沉默:”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
話一出口,她便忍不住想打自己一個耳光。
作為一個有素質的現代人,版權意識她還是有的。
學生時代,她的作文寫得還算不錯。后來跟著喬之儀學著作了幾首詩,明明看著古人的詩句簡單得很,以為不在話下,結果卻很不得要領。
她知道自己在古代不能靠詩作成名,不可卻主動在喬之儀面前下了保證:穿越后絕對不會去動剽竊古人的心思。
當初在春玉娘面前作詩,只是為了增加留下來的砝碼,情有可源。春宅不過是她的權宜之計,她自己的詩作水平不夠,李杜等名家的吧,又怕才華出眾讓春玉娘以為奇貨可居,日后不好脫身,可憐她絞盡腦汁,才想出篇文才平平的無名氏的作品。
如今總算有了落腳之處,也算站穩了腳跟,倒剽竊起名家大作來,喬之儀若知道了,會不會悲痛欲絕地搖著自己的肩膀問上一句:“說好了不剽竊的,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
不過,也不怪她。誰讓這這古人的詩句言簡意賅呢?若讓她用自己的話解釋清楚這意思,還不得浪費幾升口水?
況且,她又沒說這是自己的詩作,引用而已,算不得剽竊。
“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春二娘重復了一遍,又長長地嘆了口氣,低頭沉吟不語。
“姊姊能有這般見識,我倒佩服得很。”見春二娘傷感,春四娘忙贊了一句。
“當日四娘一舞驚人,姊妹們都說,飛燕在世怕也不過如此。”春二娘抬起頭來,“只不知這玉環又是誰?”
這玉環么,此刻應該養在深閨人未識。
春四娘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心里覺得很有些不舒服,她皺眉道:“在我家鄉的傳說中,玉環是與飛燕齊名的女子,環肥燕瘦,二人都是極擅長舞蹈之人。”
“環肥,說的莫不是四娘?”春玉娘脫口道。
春四娘挑眉道:“怎會是我?我不過多長了幾斤肉,些須會跳兩段舞,這臉皮得有多厚,才敢與飛燕比肩?”
春天二娘怔怔地出了半日神,不覺敬佩道:“四娘果然見識廣博。”
春四娘微笑不語。
春二娘皺眉又道:“可不是,閑愁最苦。飛燕貴為六宮之首,結局卻如此凄苦。這玉環奴雖未曾聽說,但能與飛燕齊名,想來也并非尋常人物。既與飛燕同有此感慨,想來結局想也比飛燕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二人身份尊貴,尚且發出如此感慨,奴……”
她到底沒忍住,眼淚奪眶而出。
春四娘也不由默然,待她稍平靜了些,才道:“姊姊比她二人明白,既知世事難料好景不常,未雨綢繆便是,何必傷懷?”
春二娘以帕拭淚,哽咽道:“讓四娘見笑了,奴不敢自比飛燕玉環,只是同為女子,由她們的身世想及自身……”一語未完,眼淚又滾了出來。
看她梨花帶雨,春四娘不覺心生惻隱:“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青春苦短,韶華易逝,身為女子,最美的光景,不過短短的幾年。姊姊既意識到了這點,早作打算便是,何必自苦自嘆?徒傷身子,于事卻是無益。”
春二娘拭了半日淚,垂眸道:“四娘初來,可知玉娘這院兒里的規矩?”
春四娘心里早不耐煩了,一邊反復揭著茶盞蓋子玩,一邊漫不經心地道:“愿聞其詳。”
偌大春宅,上得了臺面的,明著雖只大娘二娘三娘四娘姊妹四人,但前院的卻人數更多,都是年紀還小尚需調教的小丫頭子。大娘二娘三娘四娘不過是個誰都可用的代號,年老色衰沒本事了,逐出去了,前院兒的新人自然就補上來了。
春玉娘的規矩:向來只有前院努力進入后院,后院的若失了勢,想降格退至前院,卻是永無可能。若想去他處謀生......
春二娘苦笑一聲:“妹妹你想,被玉娘逐出去的人,南曲又有誰家肯收留的?”
她說得凄涼,春四娘擰著眉頭想了想,卻忍不住要為春玉娘叫一聲好了。
這中間的生意經,春二娘看不明白,她卻看得清楚。
就象奢侈品,即便過了季,也不能輕易打折,否則便失去了尊崇感,很可能連帶這個品牌都要失去其高上大的定位。
春玉娘此舉,固然打得一手好算盤,對娘子們來說,也未必不是好事。
要知道落地的鳳凰不如雞,英雄白頭,美人遲暮,何必要展示于人前?
聰明的就該從此隱退,姐已不在江湖,江湖上永遠有姐的傳說。
退至前院降價出售,即使客人們樂得撿便宜,你能忍受這落差么?
春四娘瞟了春二娘一眼,看著這么聰明的一個人,怎會想不透這其中道理?
春二娘凄然嘆道:“咱們這樣的人,若失了勢,運氣好的,或有從前的熟識不忘舊情,贖身脫籍。運氣不好的,便只能去北曲謀生。那北曲是什么地方,哪里是待得的?可四娘你想,失了勢的人,談什么運氣呢?又有誰愿意為一個失了勢的人浪費錢帛呢?”
那些客人,平時千好萬好,卻最是攀高踩低,倘若一個不慎,露出了頹勢,便很有可能再無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