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妃聽聞恭容殿下起了皮疹,一時擔憂不已,故而與諸妃一同前來。不知眼下,恭容殿下身子可好一些?”皇后簡單解釋道,三言兩語即將話題轉(zhuǎn)到宣慈身上。
“回稟陛下,微臣已寫好了藥方,只需好生休養(yǎng),恭容殿下不日便可痊愈。”此時,太醫(yī)令寫好了藥方,并一缽藥膏交與倚華,細細叮囑。
“不知恭容殿下此番為何生病?”折淑妃不解地看著俞板,詢問道。
我在旁言簡意賅道:“因桑葚過敏引起的皮疹。”
聽聞‘桑葚’二字,折淑妃微微蹙眉一番,隨即舒張開來,被我與皇帝盡收眼底。
“如此說來,御殿之內(nèi),唯有淑妃喜好桑葚,廣寒宮內(nèi)亦種有多株桑葚,且眼下正系桑葚的結(jié)果期,只怕淑妃這嫌疑少不了了。”皇后眉間疑團甚大,只憂心忡忡地盯著折淑妃。
折淑妃眼見皇帝與皇后如此看待她,嚇得當即下跪行禮,恛恛辯解道:“回稟陛下、娘娘,妾妃喜好桑葚一事,御殿之內(nèi)眾人皆知。若當真乃妾妃所為,只怕此事一開頭,便會被人聯(lián)想到妾妃身上。妾妃固然愚鈍,到底并未蠢鈍至此。”
“妾妃亦相信此事絕非淑妃妹妹所為。還請陛下查證經(jīng)過,還淑妃妹妹一個清白。”艾賢妃亦下跪懇求道。
折淑妃的一番解釋,頓時消除了皇帝與皇后心中的疑慮。
皇帝更對艾賢妃道:“方才玉婓亦與你一般,并不曾相信此事系淑妃所為。”
“陛下,眼下諸妃皆在正殿內(nèi),不若前去正殿,將此事告知諸妃,亦好免卻她們的疑惑?”皇后眼見被乳母抱在懷里的宣慈一番折騰之后,白皙嬌嫩的臉龐睡得甘甜,隨即悄聲提議道。
皇帝點點頭,往正殿走去。
待皇帝落座上首,諸妃行禮道:“妾妃參見陛下。”
“都起來吧。”皇帝淡淡吩咐一句,將此事解釋一番之后,語氣轉(zhuǎn)而感慨道:“今日,恭容不過小病一場,倒惹得你們一同前來探視,難為了你們有這片心意。”語氣甚是欣慰。
“恭容殿下乃陛下幼子,亦為皇子,自然日日被咱們姐妹放在心上。遑論恭容殿下,便系淑妃的恭順殿下,亦時時為人惦念著。”慧妃婉婉道。
“哦?你們當真如此看重恭容?”皇帝面色不明,簡單一句問道。
“恭容殿下乃陛下幼子,與其他幾位殿下一般,自然日夜在咱們姐妹心底被掛念著。何況,皇后娘娘身為嫡母尚且日日操心幾個孩子的事宜,遑論咱們了。”不知皇帝此刻心底的心思,不知根底的禮貴嬪隨即接口,柔聲和氣道。
聞得此言,皇帝和悅地點點頭,轉(zhuǎn)頭對皇后說道:“難為了皇后日日看待朕的幾個兒子。”
“陛下此話言重了。”皇后對皇帝翩然笑道:“妾妃身為皇后、一國之母,理該將御殿之內(nèi)所有皇嗣看做自己的子嗣。唯有如此,方對得起‘皇后’二字。”
“娘娘如此賢德,當真乃大楚之福。”艾賢妃平和而恭敬道。
余下嬪御亦紛紛頷首,應和起來。
“然則,萬一此事系淑妃娘娘險中求勝,意欲借此良機芟荑恭容殿下,又該如何?”洛和儀嘀咕起來,語氣雖輕,到底所言盡數(shù)入了諸妃耳中。
自然,皇帝亦聽得一清二楚,似認可一般,眼皮微微低垂,似在思量忖度其中關(guān)竅,語氣陰暗了幾分,滿是懷疑地沙啞道:“洛和儀所言,倒不無道理。”繼而轉(zhuǎn)向折淑妃,眼色晦暗不明,似乎摻雜著一道詭異的顏色,“當日玉婓生產(chǎn)之時,可謂異象叢生,更有神祇轉(zhuǎn)世投胎一說。只怕此番事宜——”言及于此,意味深長地戛然而止。
折淑妃原本平和下來的面容再度漲紅起來,趕忙焦急地辯解,下跪深深行一禮,語氣懇切道:“妾妃亦身為人母,如何會做出損傷她人孩兒之事。萬望陛下明察。”
皇帝緩緩笑開,輕柔道:“朕自然相信你。然則,萬一有人借了你的道行腌臜之事,你又該如何?你素來心思純真,朕自然放心。然則此刻,只怕所有人皆以為系你所為。到底你該揪出真兇,還自己一個清白才是。”
昭妃聽罷,沉默片刻,隨即點點頭,細細道:“御殿之內(nèi),唯有淑妃娘娘所居廣寒宮內(nèi)種有桑葚,且有專人照看,只為供淑妃娘娘一人享用。咱們姐妹無人喜好此物。若淑妃娘娘不將此事徹查清楚,只怕身上的嫌疑會逐日加深。屆時,只怕會有損娘娘與婉長貴妃娘娘之間的姐妹情誼。”
禮貴嬪若有所思點點頭,頷首表示贊同,“淑妃娘娘心思純真,只怕正系有人借了淑妃娘娘的道,方敢下毒謀害恭容殿下。”
“不知桑葚系如何入了恭容殿下之口?”章美人困惑起來。
“昨日一介臉生的小內(nèi)御特地送來,被倚華收下。今日,乳母一個不當心,自己進食了一顆,亦喂給了宣慈一顆。如此內(nèi)御系何人,還得留待永巷令徹查方可知曉。”我壓著聲音忍住隱隱的怒氣,發(fā)自內(nèi)心地嘆出一口氣,“不論真兇系何人,本宮絕不會就此罷休。”緊緊攥著拳頭,冰冷的赤金護甲被我掌心的溫度捂得暖,尖銳地刺入我的肌膚之中,甚是刺痛,卻終究不敵我內(nèi)心的滔天憤怒,幾欲噬人。
接下來的時日,折淑妃時時來長樂宮,成了未央殿的常客。
是日清晨,用過早膳,我才落座正殿,吩咐倚華上一盞祁門茶,隨即聽到外頭來報折淑妃前來,便趕忙吩咐人迎進來。
“淑妃妹妹這幾日來得勤快。”眼見著淑妃的身影一步步邁著蓮步朝我走來,如同一枝枝劍蘭開在水面之上,次第開放,頗具一種美態(tài),想來便系皇帝當日為之著迷的金蓮步姿。
折淑妃盈盈福身行禮道:“妾妃參見婉長貴妃娘娘。”面容之上滿是凝肅的神情。
“可惜了妹妹每日來本宮這兒,偏偏對于兇手的消息至今一無所獲。”我看出她的意圖,不外乎系早日查清此案,盡早查出真兇,還自己一個清白。
折淑妃聽聞此言,面容隨即露出與前幾日一般無二的失望,到底強自硬撐著,冷靜微笑道:“無論真兇是否查出,只要娘娘相信此事絕非妾妃一人所為,那妾妃便心安了。”
“本宮與妹妹素來相處融洽,自然知道妹妹與本宮系一類人。縱使查不出真兇,依著妹妹的聰慧,如何會用旁人一見即了然系妹妹所為的桑葚用作毒害?”我和顏悅色道,微微啜飲一口,面容之上滿是不在乎的神情,一壁小心覷著折淑妃的臉色,企圖找出一些破綻來。
聽我如此言語,折淑妃自然歡喜,喜笑顏開地點頭,連連微笑道:“多謝娘娘這般信任妾妃。”眼中含了一顆熱淚。
“說來妹妹這幾日可想出來到底與何人起了糾紛?竟一時如此遭人陷害?”我故作不知,只一味地思忖著這件事。
折淑妃聽罷,低頭沉思片刻,隨即回應道:“妾妃素來不甚與其她嬪御來往。若認真計較起與何人結(jié)怨,只怕此等事宜實在難尋。娘娘您亦知曉,妾妃素日從不與人來往,縱有來往,亦不過寥寥數(shù)人而已,譬如慧妃、昭妃。今時今日,若非此事涉及到恭容殿下,只怕妾妃不會如此頻頻出入長樂宮。”眸色純真而明亮,渾然不似歹毒之人該有的陰鷙晦暗。
我心下暗嘆:若非事關(guān)宣慈,只怕連我亦不愿對折淑妃這般人物起疑心。入御殿多年,自內(nèi)御晉為帝妃之一,她吃的苦自然可以想象。然則她歷經(jīng)多年始終不改其心性本色,自然算得上和安貴妃之流。只怕此事極有可能系她人栽贓陷害。若此計可成,自然一箭雙雕;不可成,亦在我與折淑妃之間埋下了疑心。
此時,凌合匆忙入內(nèi),急匆匆微微行禮,隨即對我道:“回稟娘娘,專門哺育恭容殿下的乳母自縊身亡了。死前,她還留下一封遺書,只說自己受不住銀錢的誘惑,故而借桑葚惹得恭容殿下一時過敏。”
折淑妃在旁聽罷,登時明白過來,猶如此事乃意料之中,冷笑一聲,轉(zhuǎn)過頭,對我嚴肅道:“娘娘,如此看來,幕后真兇可當真有能耐,竟能叫一介皇子乳母頂著殺頭的罪名為之賣命。想來若非她送出的銀兩系咱們素日給的萬不能及,便系權(quán)勢凌駕于咱們之上,故而膽敢冒險,涉事其中。”此言一出,連她自己都愣住了。
倒不是說她說的并無道理,而是格外有道理,才叫人難以置信:御殿之內(nèi),放眼望去,位分在我之上的唯獨皇后一人。如此說來,豈不是皇后的嫌疑最大?
念及此處,折淑妃的臉上顯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唇齒微微顫抖起來,甚是驚慌,眼神漂浮不定,語氣古怪而詭異地說道:“娘娘,總不至于會是——”
我打個手勢,示意她暫且先安靜一會子。
凌合素來聰慧,自然一下子便聽出了折淑妃話里話外的意思,一時猶豫起來,不敢多言,只一味覷著我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