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系湯泉行宮內,婺藕一日之間因弦斷而遭到禁足。回到御殿之后,真貴嬪晉為真妃,繼而成為帝妃第一人。隨著侯賢妃的崛起,珩妃被貶為保儀,打入安和院。是年,伴隨著恭修手握舍利的出生,婺藕到底崛起了。喜事連連之中,東項四嬪入御殿的消息亦傳入了諸妃的耳中。是年寒冬皇帝特地安排的錦洞天至今叫我念念不忘,然則亦不能忽略愨惠長貴妃的《青梅舞》與《青梅樂》。
因著丹桂與香涉的離奇遭遇,琽妃被貶為魏庶人,黃保儀晉為珩貴妃,繼而登臨鳳座,成為繼后。此起彼伏的是,嘉溫離世,被追謚為穆安定公主。此事發生之后,將裊舞一生的期盼盡數毀滅,自此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而我,亦被迫成為玉真妃,出宮為國祈福。
待到我二載之后,重新歸來,便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婉貴妃。未幾,便遇上了梅園行刺一事,叫悼貴嬪一時之間熾手可熱。
伴隨著紫氏一族的湮滅,遠在樂善堂的殷庶人、平庶人被放出來,身居婳貴妃、容貴姬。譚、萬、習三位貴姬追謚為恭謙妃、恭遜妃、恭肅妃。忱姬、許庶人被追謚為貞穆貴姬、貞慎貴姬。如此,可算作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待到素歡如與朱丹霧、安貴姬被追謚為愨惠長貴妃、悼貴嬪、懷貴嬪后,夕昭儀因孕而被晉為姒貴嬪,掀起了御殿之內又一番波瀾起伏的變化。可惜最終一尸兩命的結局,看似是在昭示著御殿之內大多美人命薄的跡象。繼而離世之人便系有幸晉為長貴妃的婳貴妃,被追謚為莊靜貴妃。為著查找莊靜貴妃離世的真相,在云容的幫助下,利用尤源校,我終于查出真相,找出我最不愿揭露的兇手——婺藕。
這一樁樁案件,昭示著我在御殿之內的地位逐漸舉足輕重。
我忽而想起來:如今,我今日這番模樣,可算是叫人看著我自取滅亡了。隨即詫異萬分:自己為何會想到“自取滅亡”四字?
被溫暖柔軟的錦被包圍住全身,細細琢磨起來,我這才意識到:皇帝已經多日不曾來長樂宮探視我了。縱使偶爾一次駕臨,到底看了幾眼我冷漠而無神的情狀,一時感慨萬分,隨即擺駕離開。至于其她嬪御,乃至于素來與我要好的權德妃,亦不過如此——面上頗為不忍,然則內心甚是焦急。
一時之間,我當即察覺出來長樂宮每日的一應份例,皆不似往日。遠的不說,我每晚入眠之前所點的甜夢香之效遠非當日可比,顯見系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見我不如往日那般得寵,隨即私底下克扣下來,以次充好。
這般胡思亂想起來,我竟睡著了,格外沉醉,夢境甚是甘甜。然則,迷迷糊糊中,我卻能恍惚聽到孩童哭泣的聲音,一時間醒悟過來,隨即清醒了腦海。我睜開眼睛,掀開被子,目光直直投向殿內。
倚華正掀開簾子入內,我不過一個眼錯,瞧見了里頭抱著孩子細心哄著的鶯月。待到倚華入內之后,隔著簾子,我依稀可以瞧見倚華抱起了另一個襁褓,與鶯月一般,耐心哄著。她們的聲音格外輕柔,一來叫人聽了幾欲陷入沉睡,二來亦不會打攪我的就寢。
念及此處,我心頭不由得感慨起來:她們到底系真心為我著想。御殿之內,終究有一份真心存在。
心頭仿佛涌出一股股暖流,叫我逐日被冰凍得僵硬的心緒融化,感動之余,我不曾慮及三個孩子,然則一味地想著:縱使為了倚華她們的來日,待我百年之后,為她們尋摸一個好去處,叫她們不至于一輩子如此艱辛度日,我亦該振作起來才是。更何況鸞儀她們三個孩子,更是我一生血脈的延續。當日,娘親從不曾為著度日艱辛而拋棄我與裊舞,今日,我絕不能輕易放棄她們。
慢慢地,我的心里頭被美好的遐想所充盈起來,不復前幾個月頹廢而毫無盼頭的日子,人也逐漸變得振奮起來。
翌日醒來,神清氣爽,胃口大開,叫倚華她們看見了,愈加歡喜,連連笑道:“難得見娘娘如今日這般有精神。”
“不知為何,前段時日總是提不起精氣神來。今日倒好些。”頓了頓,就在鶯月為我添上一碗粥的功夫,我特地興高采烈地吩咐道:“倚華,你若見權德妃得了空,就請她來未央殿一趟,就說我有幾幅刺繡與她鑒賞。”
“是。”倚華見我興致勃勃,格外歡喜,行一禮便去了。
鶯月將第二碗粥呈到我面前,好奇地問道:“娘娘,您指的可是前段時日繡出來的刺繡?”
我頷首道:“正是。”隨即舀了一口粥入口,配上小菜,格外可口。
鶯月的神色說不上不好,但也說不上好。見狀,我因著心緒開朗,故而無心去猜測。
權德妃聞得倚華的通稟,只怕是一收到消息隨即過來了,故而來得如此迅疾。一入內,瞧見我的身影,興致勃勃地對我微笑行禮道:“婉長貴妃娘娘今日好大的興致,特意邀妾妃前來閑話。”
我笑吟吟邀請她入座,一壁吩咐鶯月端茶來,道:“正為今日如此興致,這才請了德妃姐姐親自過來作陪。”
權德妃眼見我面前的清粥、小菜被用得七七八八,可見我今日胃口不錯,愈加歡喜,“娘娘今日這胃口不錯啊,不似往日那般蕭條。”說著,念及前幾個月的往事,不由得哽咽起來,紅了眼眶。
我的心頭亦浮上了幾分哀傷與愁緒,隨即取帕拭淚道:“咱們兩姐妹好不容易好好見面一回,如何提及這些閑言碎語。姐姐若有空了,還請多多指點妹妹前幾日潛心繡出來的這幾幅刺繡。”說著,使眼色叫鶯月自內殿架子里頭取出我前幾個月繡成的“三鳳丹陽圖”。
待到收拾好了桌上的清粥、小菜,一見到刺繡,權德妃不由得嘖嘖驚嘆起來,細細在手里打量了許久,這才對我說道:“看來前幾日清歌你醉心于刺繡系事出有因。若非如此真心、虔心、耐心,只怕這幅刺繡尚不得出自你手。”一壁細細觀摩著,打量上頭五彩絲線的配色、針黹技法的運用與絕美的圖案,口中娓娓道:“就近看來,只怕皇后鳳袍上所用的圖案與你這一幅并無差別。若認真論起精妙之處,不知為何,我只覺這一對鳳眼不甚出色,宛如一對死魚眼。”說著,指給我看。
權德妃倒誠心實意,毫不避諱,坦言指出這副刺繡的不足之處。
我虛心受教,說著,打趣道:“不知姐姐今日可帶了什么來給妹妹參考參考?姐姐的刺繡手藝固然不及瑯貴妃、蘭妃,到底算得上是御殿一絕了。”目光轉向了一旁的荷華。
荷華笑吟吟從懷中取出三幅刺繡,皆繡有夏日青蓮在上頭,唯獨不同的是:一幅雨中磅礴,哀怨清愁;一幅日頭炎炎,精神抖擻;一幅水汽迷霧,朦朧入夢。
“我這三幅刺繡固然不及你的花鳥之圖,到底各有千秋。”權德妃一一介紹道:“你亦知曉,百花群蕊之中,我格外關愛蓮花。”說著,看了我一眼。
我取過三幅刺繡,一壁看著,一壁點點頭,甚是驚嘆原來權德妃的刺繡手藝竟已達到了如此境地,可謂栩栩如生,妙不可言。
“原本我打算繡一幅梅蘭竹菊四君子圖,熟料還是繡出了這三幅。”權德妃見我一味盯著,便做了解釋。
“哦?”聽出了弦外之音的我隨即轉向她,開口問道:“不知姐姐你為何不繡那幅四君子圖?難不成此前從未繡過?”想了想,繼續問道:“當日妹妹曾聽得御殿傳聞,姐姐生來酷愛蓮花,連身邊貼身服侍的內御皆以蓮花之名作為名字。難不成姐姐此生只繡過蓮花圖?”
權德妃微微一笑,頷首贊同道:“我生來不知為何,獨愛蓮花,對于其它的花花草草素來不甚歡喜,故而所用的一切皆來自天然長成的蓮花。”
“當日,江采萍獨愛梅花,被唐玄宗冊為梅妃,所居宮室命名為‘梅宮’,更親手栽下無數梅樹構成梅林。可見當日梅妃所得恩寵絕非尋常嬪御所有。今日,若姐姐被賜予蓮花夫人的名號,只怕亦不為過。”我念及當年之事,不由得打趣道。
“‘蓮花夫人’?”權德妃重復了一句,隨即失神起來,繼而對我客氣地說道:“唯有帝妃之首——貴妃之位才有夫人稱號。當日若非為著登臨后位,只怕皇后也會有如此稱號。至于清歌你,更不必說,那幾日,何人不在議論著你‘鄰倩夫人’如何恩寵、艷冠御殿?”
“姐姐才德兼備,乃御殿之內獨一無二的嬪御。如此清正明潔之人,來日徙遷為姝貴妃,有何不可?再者,這帝妃中,到底貴妃之位空缺著。姐姐固然不曾誕下一位皇子,到底兩位帝姬也足夠了。何況,論起折淑妃,只怕姐姐的資歷還要愈加久遠一些。僅憑此二點,姐姐亦算得上名副其實的貴妃了。”眼見權德妃一味地伏低做小,我不覺感慨起來,細心勸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