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帝姬的表字,我愣了愣,直問道:“不知是哪個‘蔦’?”
皇帝順口答道:“正系‘蔦蘿千尺翠’之‘蔦’。”
我當即接口道:“蔦蘿千尺翠,托根傍孤松。珍重歲寒侶,纏綿意幾重。陛下當真為帝姬想了個好名字。”
皇帝但笑不語,一味地看著孩子,甚是慈愛憐惜。
我繼續道:“妾妃想著為皇子、帝姬取小字宣慈、煙曙。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聽聞‘煙曙’二字,皇帝微微一愣,往窗外看去,只見一片朦朧的晨色,明了我的心意,隨即點點頭。
皇帝不住地看著帝姬的面龐,對我愈加肯定道:“煙曙長得與玉婓你一般無二,來日定有極美的容貌與絕世的才情。”
我不禁失笑起來,“稚子孩童尚未長大成人,怎的陛下便這般肯定?”頓了頓,繼續說道:“龍生龍,鳳生鳳。來日帝姬縱使與妾妃不像,到底有陛下的天分修養,定是極好的。”
皇帝在旁無聲無息地笑了,只一味看著孩子,如何都不夠。
這一趟,月子坐得分外順利,無數嬪御前來拜見,皆被倚華一句“婉長貴妃正在熟睡,還請主子娘娘先行回宮——”給擋住了。
是夜,多日不曾寵幸其她嬪御的皇帝聽了我的建議,于廣寒宮就寢。我眼見自己身子逐漸康復,不再那般虛弱,便吩咐倚華請權德妃、慧妃來未央殿相聚。
素日,她們二人亦曾派人前來問候,到底被倚華擋住了。今日,我特特吩咐倚華親自前去將她們請來,她們自然知曉這其中的緣故,故而欣然應允。
“清歌你這一睡,可當真是久啊。連著一個月,叫那些上門前來拜訪的嬪御們個個皆吃了閉門羹。”一入內,閑話幾句,慧妃便打趣一般道,隨即入寢殿探視兩個孩子。
聽罷,我不禁失笑,側首對權德妃道:“她們哪里系為了探視我與皇嗣,不過是看陛下近來日日留在這兒好些工夫,這才一窩蜂地湊了上來,想著能見陛下一面才是。”
趁著慧妃入內殿探視兩個孩子,權德妃在旁失笑道:“若非這龍鳳雙生,只怕清歌你未必有如此的體面尊榮。論及折淑妃與惇怡長貴妃,她們二人容顏與你分外相似。許是這一點眾人皆知的事實,叫陛下對她們寵幸有加。不過她們二人皆無你這般福氣。”頓了頓,繼續感慨道:“折淑妃子女雙全,到底不過位列淑妃之位而已。如今,你身居正一品長貴妃之位,且誕下一對帝姬與一位皇子,福分較她深厚不少,絕非她所能匹及。若非你已然身居正一品之位,系咱們大楚第一位名正言順的長貴妃,來日陛下當真會繼續晉升。”
慧妃恰巧看過兩個孩子出來,對我喜氣洋洋地笑道:“妹妹,宣慈、煙曙兩個孩子當真相似,幾乎系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們系雙生子,面目長相相似,亦無不可。”我笑著解釋道。
慧妃卻眉頭一皺,仔細盯著我的臉龐看了看,疑惑的權德妃說道:“論起‘相似’二字,此刻細看起來我倒覺著清歌你與折淑妃、愨惠長貴妃、惇怡長貴妃的容貌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類似。”說著,繼續瞅了瞅我的面容。
聞得此言,權德妃再次仔細看了看我的樣貌,再一思索,驚奇道:“慧妃此番說法當真不是空穴來風。你等四人的樣貌,當真異曲同工。尤其是惇怡長貴妃,與你足足有七成神似。”
曲澤與湘貴妃一事,知曉的人愈少愈好,唯恐給她們帶去不必要的麻煩,故而我此刻不曾提醒她們,只一味搪塞著,“天底下長得類似的人多了去了,只怕是陛下喜愛我這類人的容貌,故而連帶著喜歡上了折淑妃、愨惠長貴妃、惇怡長貴妃。”頓了頓,我道:“照著惇怡長貴妃的恩寵,幸而她早逝。不然,來日登臨高位,不知朝堂之上,又會是何等局面。”
此言一出,她們二人不禁低頭沉思起來,終抬頭道:“是啊。夕氏一族為著惇怡長貴妃的恩寵,已然有幾位被陛下授予重要官職。照這般路徑下去,若惇怡長貴妃繼續受寵,來日夕氏一族定于前朝、御殿皆有勢力未為不可。”
權德妃憂憂道:“好在惇怡長貴妃生前心思端正。如若她心懷不軌,只怕來日會是清歌你的勁敵。”
慧妃亦憂心忡忡,“依我看來,惇怡長貴妃素來心思明正。俗話說得好,相由心生。惇怡長貴妃如此恬美的容貌,如何會心思狠毒?”
權德妃亦點點頭,贊同道:“依我看,惇怡長貴妃為人正派,絕非宵小低劣之徒。”
“現下難的卻是折淑妃。原本在陛下心中,她與你不相上下。如今,你多了一對龍鳳雙生,顯見你在陛下心中頗為重要。”慧妃甚為擔憂道,語氣忡忡。
“如今這形勢,叫她如何穩得下心?”權德妃喟然一嘆,若有所思道。
“我又何嘗不知她的心思。”我半為難道,語氣憂憂,“然則我心下想著,她絕非如此爭風吃醋之人,亦非如此看重名利。只怕她如德妃姐姐一般品格。”
“唉。我亦不知她的心思。御殿之內,人心思變,孰能知曉她的心思會如何變化。”權德妃長嘆一口氣,語句頗含深意。
“縱然她口服心不服,又能如何?”深思熟慮想了想,慧妃搖搖頭,嗤笑一聲,無奈地吐出一口氣,“如今這局勢看來,論資歷,除卻我與溫妃、禮貴嬪,便系德妃了。清歌你多少算是個老人。二則,論位分,無人出你之右。三來,論及恩寵,你之下便系折淑妃,繼而系吳美人、呂良人等人了。四則,論及家世背景,固然清歌你出身民間,終究折淑妃亦出身不高,全不似當日瑯貴妃、蘭妃那般尊貴。如今皇后被軟禁,論及權勢、子嗣、恩寵,御殿之內無人能及你半分。認真計較起來,折淑妃縱然會心生嫉恨,亦在所難免。清歌,你可得仔細著點。”目色夾帶上幾分關切的憂慮。
“說來說去,還不是惇怡長貴妃之死、皇后中毒、莊靜貴妃之死、皇后入獄四樁案子尚未理清?”權德妃一語道破天機,“當日致使惇怡長貴妃魂歸西天的軟脂糕出自何處,至今無人知曉。彼時皇后為何人下毒謀害至今查不到兇手。唯一有嫌疑的秋紫、朱襄已然咬舌自盡。莊靜貴妃之死案情依舊尋不見兇手,唯余秋紫與朱襄的證詞擺在那兒——還是死無對證。皇后清白就此被誣,故而下了大牢。如今御殿之內唯你獨尊,再算上這一對龍鳳雙生,說來說去,還不是你的嫌疑最大。若非咱們知曉你的本性,只怕連我亦會懷疑這一樁樁一件件案子系你一手策劃。”
權德妃一番話,將近日來的一系列案件盡數囊括其中,連我自己亦不由得懷疑起自己來。
蹙眉深思一番,瞧了一眼權德妃,眼見我默默無語,慧妃安慰道:“咱們不過是這么一說,清歌你切勿往心里去。德妃妹妹說得不錯,一件件案子,確實你的嫌疑最大。到底這也太過顯眼了,只怕幕后另有真兇。”
權德妃點點頭,贊同道:“然則究竟系何人,竟有如此本領算計到你這位婉長貴妃身上?”
“對了,今日怎的不見巽妃妹妹?”眼見我啞口無言,兀自出神,慧妃岔開話題,打破僵局,隨口問道:“你今日既然連我與德妃都請了來,如何不見巽妃的身影?她與你可是一同入宮的舊相識。”
此話提點了權德妃,一時醒悟,同問道:“難不成,你倆早早私底下見過面了?”
我深思熟慮一番,開口道:“自我誕下龍鳳雙生以來,從未見過巽妃姐姐私底下前來拜訪。依著倚華的回稟,她不過明面上吩咐人前來問候一聲而已。”
“怎么,你們之間起了隔閡?”權德妃與慧妃面面相覷,詫異問道。
我苦笑一聲,解釋道:“當日,我曾親自前往增成殿拜訪,彼時解開了心結。許是今日我如此恩澤福分,叫她望而卻步亦未可知。”
權德妃眼眸一轉,隨即道:“依我看,巽妃絕非如此人物。你福份不淺,她亦有登臨皇太后的機緣,你倆何必非要爭個高低?只怕她此舉另有深意。”說著,不由得思量起來,面容逐漸深沉。
“依我看來,自從你晉為婉長貴妃而恭修入主東宮之后,巽妃的言行舉止便不似當初那般輕浮,可謂逐日穩妥起來。想來她自然知道親生兒子成為儲君,系叫多少嬪御恨得牙癢癢而無可奈何的一件大事。太子如今尚未登基,申氏一族根基亦不穩,她自然萬事小心。你若為此事而心有疑竇,大可不必。再者,只怕她依著禮節吩咐人前來問候一聲,一來,以免打攪你;二來,免得遭人閑話——你固然系正一品的婉長貴妃,她到底身為太子生母,二者之間孰者地位愈加尊貴,終究說不清。”慧妃推己及人,安心勸慰道。
“姐姐說得是。”將慧妃的話仔細揣摩了半刻,我低下睫毛,細細思量一番,終于釋懷,對她微笑道:“多謝姐姐一番提點。”
“如今只怕御殿之內,所有嬪御盡數皆盯著你這一位婉長貴妃出月子之后的恩寵。”眼見我神色放松,權德妃轉而提及此話,神色惴惴不安起來。
“自入御殿第一日起,你便與陛下結下了一段說不清的情愫。如今,為著這份情愫,可當真是叫人不知如何應對才好。陛下的恩寵便系嬪御的嫉恨。你得到的恩寵愈多,愈叫其她嬪御嫉妒。”慧妃低下眼皮,甚是為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