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中安宮倒是難得的熱鬧。”眼見諸位妃嬪、皇嗣齊齊到場，皇帝不由得滿心歡喜，甚為滿足。

“這還是多虧了陛下的恩賜。”我謙虛道：“若非陛下賞賜，只怕柔妃姐姐這中安宮亦無今日這般熱鬧。”

“柔妃姐姐素來好客，咱們姐妹亦時常前來拜訪，坐一會子，終究不及婉長貴妃娘娘的長樂宮。”夕昭儀婉婉道，甚是和睦。

“素清所言甚是有理。”皇帝點點頭，面容之上帶著一縷笑意，對我道：“你那長樂宮，素來有人氣，只怕今日諸妃皆為著你的面子，這才前來中安宮。”頓了頓，皇帝轉向折淑妃，恍有所思一般，眸色含了一縷不解，道：“瑤姬的廣寒宮倒素日無人上門。”

‘瑤姬’乃折淑妃小字，皇帝早前亦曾這般稱呼，然則眼下卻是帶了幾分親近之心。想來便系夕昭儀的小字——‘素清’，亦分得幾分親密之情。

“陛下素日便喜好稱呼折淑妃、夕昭儀的表字，顯而易見陛下待兩位妹妹恩愛有加。”皇后強自笑著，面色露出一絲失落，語氣卻是艷羨至極。

“朕與皇后夫妻一體，如何稱不上恩愛有加？”皇帝看出皇后臉上流出的落寞，微笑著說道。

正這般想著，面前諸妃已然行福身禮，齊齊道：“妾妃祝愿陛下與皇后娘娘夫妻和睦、恩愛永久。”

我亦隨之如此。

“都起來吧。”與皇帝相視一笑，皇后吩咐諸妃起身。

方一起身，云中才人便嬌語連翹道：“今時今日，陛下、皇后娘娘與諸位姐妹皆在此處賞白孔雀的稀世風光，不若吩咐南匠前來，好生為咱們畫上一幅《帝后妃賞白孔雀圖》，來日亦可不失為一樁美談。”

皇后似從未思及此事一般，轉頭對皇帝道：“云中才人此言有理。御殿之內，甚少有嬪御這般齊聚之時。陛下，不若允了云中才人的請求？”

皇帝對柔妃溫柔笑道：“不知歡如意下如何？今日，你才是東道主。”

柔妃對上他的眼眸，含笑道：“妾妃以為，云中才人所言甚好。”

“既如此，朱襄，趕緊去翰林圖畫院傳南匠。”皇后笑意連連，吩咐定誠妃昔日的掌事內侍——朱襄趕緊辦事去。

在御殿中供職的畫師，絕大部分來自民間，被稱為“南匠”，任職于翰林圖畫院。

不過須臾工夫，秋紫便領著一名南匠，帶著各類畫具，出現在諸妃面前。

南匠下跪行禮，語氣正派道：“小生趙孟頫，參見陛下，參見諸位主子娘娘。”

“起來吧。”皇后吩咐道，又仔細打量了幾下趙孟頫，對朱襄問道：“你怎請了一名新生過來？圖畫院中，難道無資歷深的畫師？”

皇帝臉上的笑意愈加深刻了，“皇后這便不知了。這趙孟頫固然乃一介新生，到底畫工精湛，堪稱民間一絕，故而朕特地選了他入宮，年紀輕輕便就任正四品南匠。想來便系上等畫師舉薦了他來。”

朱襄亦隨之點頭，默不吭聲。

“原來如此。”諸妃這才恍然大悟。

我冷眼瞧著，一個眼錯，諸妃皆無異樣，唯獨柔妃舉止微微僵硬，瞧著趙孟頫的面容顯出幾分慘白之色。反觀趙孟頫，卻是神色平淡，仿佛渾然不知柔妃那古怪的眼色。

心下狐疑之際，趙孟頫已然在宮人的協助下，擺好了畫架，調好了顏料，畫筆一字排開，齊齊展現在眾人面前。

“還請陛下與諸位主子娘娘站好姿態。”手持著畫筆，趙孟頫如此道。

待到眾人站穩了位置——皇帝位居中央，緊挨著白孔雀，我與皇后分列左右，依次往外系折淑妃，繼而是······位置皆是按著位分排列開來的，故而那些地位低下的嬪御并無機會入畫。

兩個時辰，不過耗費了兩個時辰，趙孟頫便畫好了一幅《帝后妃賞白孔雀圖》。

待到趙孟頫放下畫筆，諸妃這才松了一口氣，急忙吩咐貼身內御輕捶自己因著一動不動而僵硬酸疼的雙腿肌肉，以作放松。

在皇后、諸妃與皇帝的親眼所見之下，一幅《帝后妃賞白孔雀圖》展示于諸妃面前：

畫中人，形態各異，仿若生人，惟妙惟肖，堪稱絕頂。皇帝身旁的白孔雀則栩栩如生，尤有靈氣，似云朵兒一般華麗地張開尾羽，仿若一把攤開的白檀木折扇，唯美而姿麗，襯得皇帝如同云中君一般，周身環繞著祥云。

“陛下的眼光果然不錯。”夕昭儀一見此等畫作，忙驚嘆起來。

諸妃亦隨聲附和，夸耀趙孟頫技藝精湛。

夜幕降臨之時，月室殿小廚房的庖丁已然齊全了菜肴，呈了上來：干果四品系奶白棗寶、雙色軟糖、糖炒大扁、可可桃仁；醬菜四品為桂花辣醬芥、紫香乾、什香菜、暇油黃瓜；御菜五品為白扒廣肚、菊花里脊、山珍刺五加、清炸鵪鶉、紅燒赤貝；膳湯一品，罐燜魚唇。

柔妃亦吩咐了內御于筵席結束之后，呈上諸妃所喜愛的香茗，諸如茉莉雀舌毫、楊河春綠之類我不常飲用的茶葉。

“娘娘體貼入微，連妾妃素日常飲用的茶亦知曉。”出身東瀛的寧貴姬、容貴姬方一掀開茶盞蓋，聞得里頭飄出的玉露香氣，頗為吃驚，對視一眼，相繼感慨道。

‘玉露’乃東瀛綠茶中等級最高的一種，可與大楚的十大名茶——碧螺春、信陽毛尖、西湖龍井、君山銀針、黃山毛峰、武夷巖茶、祁門紅茶、都勻毛尖、六安瓜片、安溪鐵觀音相提并論。

“朕素日喜好飲用的顧渚紫筍，歡如亦分外關心，一一擇選了茶葉，方進獻上來。如今，柔妃竟連你們素日喜好亦清楚明白，可見在她心中，著實將你們當做姐妹來看。”頓了頓，似思及一樁往事一般，皇帝不由地住了口，面色微微寥落，看了一眼依偎在皇后、慧妃身旁的太子與高明。

諸妃固然不知君心，到底有眼色，看得出皇帝心情不佳，便岔開了話題，連連道：“陛下所言甚是。御殿之內，柔妃性情溫和而才華出眾，待人接物分外謙和，當真配得上陛下賜予的封號。”

柔妃頷首謙虛道：“諸位姐妹謬贊了。”

此時，諸妃身處中安宮內殿，與正殿不過一扇珠簾的距離。今時今日臨近深秋，將近寒冬，自然無南花之芬芳傳頌，只余香料彌漫之氣。月室殿正殿中那一座顯眼的錯金博山爐通高七寸八分，爐蓋似山巒，爐座飾卷云紋，座把透雕三蛟龍，欲騰出海面，龍頭承托爐盤，爐盤顯仙境博山，挺拔峻峭，山間出沒神獸，虎豹奔走，靈猴戲耍，并獵人追逐，野豬逃竄，小樹點綴山色，乃當日入主月室殿之時，皇帝親手吩咐秦斂自庫房尋出來，曾與柔妃，可見其貴重。另上頭有一詩雕刻：

蔽野千種樹，出沒萬重山。

上鏤秦王子，駕鶴乘紫煙。

下刻蟠龍勢，矯首半銜蓮。

傍為伊水麗，芝蓋出巖間。

復有漢游女，拾羽弄馀妍。

如此瑰寶，配上皇帝特特賞賜柔妃的襲柔醉，可謂令月室殿如同仙境一般，香薰連連，芬芳蕩蕩，甚為醉人。

“柔妃娘娘如此盛情款待，妹妹這廂亦有東項特有的凡俗之物，倒要請諸位姐姐詳加指點才是。”說著，容貴姬笑語如煙，拍了拍手，內御自月室殿外魚貫而入，呈上美酒佳釀、上等佳肴，人一一介紹起來，“此乃東項特有的清酒、梅酒、桂花酒、水信玄餅、三色丸子羊羹、鯛魚燒、櫻餅、水饅頭、金平糖、草餅、柏餅。

論及梅酒，于東項較出名的系‘南高梅’與‘白加賀’這兩種。東項和歌山縣所產的‘南高梅’皮薄、肉質肥厚、多汁、核小，系梅子中的名品。青梅酒乃由青梅、白酒浸泡而成的果酒，青梅性溫、味甘、酸，白酒性質溫熱。

常用桂花酒可口吐芬芳。論及冬季和秋末季節，飲用桂花酒可保暖驅寒。桂花香氣清淡，做成桂花酒可以起到開胃的作用。少量飲用桂花酒還可達到延年益壽的功效。于女子而言，桂花酒亦可美容養顏，于秋冬季節飲用效果更佳。”

夕昭儀在旁聞得桂花酒可美容養顏，眉間不覺一動，甚為好奇道：“不知這桂花酒如何釀制？”

容貴姬含笑道：“常見的桂花有金桂、銀桂、丹桂與四季桂。而最適合釀制桂花酒的便系最為芳香的金桂。桂花必得選用剛摘下來的新鮮桂花。將剛摘下來的新鮮桂花篩去雜質，摘掉花梗，經過陰干處理后，便可用來制作桂花酒了。取陰干好的桂花加些微白砂糖腌漬幾個時辰，裝入酒壇中，倒入崇明老白酒，再放入冰糖和枸杞子。密封后放在避光通風之地，三個月即成桂花酒。如能窖藏一年以上更是上好佳釀。”說著，自取了一壺桂花酒，倒出兩杯來，獻與皇帝與皇后，以示莊重。

諸妃親眼所見，甚為新奇東項美酒佳釀與美味佳肴，皆凝視不動，只一味瞧著水信玄餅、三色丸子羊羹、鯛魚燒、櫻餅、水饅頭、金平糖、草餅、柏餅，仔細端詳著，以銀箸夾起，仔細查看一番，方送入口中。容貴姬則先干為敬，徹然一口，干脆咽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