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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青梅舞樂

  • 照影曲
  • 林遇澤
  • 3176字
  • 2023-11-17 09:46:49

依著琽妃的解釋,多年前的大年三十,懿安長貴妃得盡懷帝與其生母穆貞莊后疼惜,穆貞莊后長女亦與之交好,故于此日過生辰之時,得賜新羅扶余國上供的兩樣至寶獻火玉、辟寒金。

扶余國乃橐離國濊貊別族王子東明南下所建,高句麗與百濟的王室皆來自夫余人,世襲君王依次為:帶素王、曷思王、都頭王、夫臺王、尉仇臺王、簡位居王、麻余王、依慮王、依羅王、玄王。

貢火玉乃稀世珍寶,無需燭火,可自行發(fā)光,光照數(shù)十步,置室內(nèi),不必挾纊。辟寒金的來歷則有些曲折:魏明帝時期,昆明國獻一鳥,名金鳥,常吐金屑如粟,古人以金飾釵,謂之辟寒金。后下賜扶余國國主,歷經(jīng)帶素王、曷思王、都頭王、夫臺王、尉仇臺王、簡位居王、麻余王、依慮王、依羅王、玄王,如今傳至余蔚王手中。

待到時至二月十二,乃素昭媛生辰,皇帝特與之雪夜起舞、奏樂,舞曰青梅舞,樂名青梅樂,取自點絳唇。

素昭媛本就容顏格外姣好如百花嫩蕊,分外瀲清,此番將萬千絲縷綰成飛天髻,愈加顯得身姿飄逸,有飛鳳凌云之態(tài);三支羊脂美玉打造而成的景福長綿簪將發(fā)縷齊齊捧上天,宛如一朵荷花盛開在西湖碧波中;發(fā)髻中央一枚赤金嵌白玉珠琢杏花綴左右碧葉前分心,宛如一朵朵小巧的杏花綻放發(fā)髻之上,甚為美態(tài);左側(cè)不過兩把紅寶石雕琢成葡萄與葫蘆圖案的珠花,右側(cè)一支金累絲嵌紅寶石青鸞展翅九轉(zhuǎn)銜珠步搖,垂下細密的一串白玉米珠流蘇,下墜一顆渾圓碩大的東珠,可見其乃皇帝特為恩賜,非御殿諸妃尋常所見,今日特殊,方戴上。

素昭媛于著裝之上素來喜好清簡素雅之色,故而今日不過一襲幾近雪白的淺藍色鏤空輕紗綴銀白閃珠的染花長裙,裙擺寬大,行走之余輕盈婀娜,仿佛一朵碩大的杏花綻放枝頭,而后在微風徐徐的吹拂下,翩然落地,遠望之下,仿佛春日藍天的色澤,浩瀚云渺,上頭以銀線遍繡密密麻麻的雪色杏花,在白色米珠的點綴之下,燭光閃過,便系一絲絲雪色的寒意,仿佛春日初至,冬雪未消;臂間一條銀白色鏤空杏花紋綴白色米珠輕紗披帛,隨著微風徐徐,愈加襯得她人如杏花曼妙,依舊系當日那位覲見合宮嬪御,如白色云朵、銀色柔月濃霧浮延的素娙娥,于清水之上開出漫天杏花、姿容清麗浮華。

此番生辰,但凡合宮嬪御,素昭媛皆有邀請。說來也是,平日里,素昭媛不過是而往愫罌殿走動而已,閑暇時分,皆留待月室殿中,若非修補舞譜,便系勤奮練舞,并不熱衷于走動,此番倒是不論尊卑,來者是客。皇帝眼見如此,便道素昭媛和睦友好,品行和悅。諸妃亦紛紛迎合。說著,皇帝便與素昭媛一同起舞,引來諸妃含恨而羨慕的目光。

我觀舞之時,恰好一首詞浮上心頭,只覺素昭媛今日分外嬌羞含含: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刬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素昭媛固然一時得寵,到底靜默柔綿慣了,難有它趣滋味,故而不過幾日,皇帝便將心思寄托在許貴人等身上,晉其為姬。

說來也巧,彼時一日,忽而一日,劉苳回稟琽妃,諸妃始知素昭媛體質(zhì)陰虛火旺,有消瘦、失眠、體力衰弱、易疲勞等癥狀。

諸妃皆知,女子以肝為先天,若肝火旺則有血崩之災。且肝主疏泄、肝主藏血、肝開竅于目,眼見素昭媛數(shù)月來爪甲枯槁、軟薄,且有凹陷變形之景,可見“在體合筋,其華在爪”八字不假。肝與春氣相通,春季多肝火。《素問·診要經(jīng)終論》曰:“正月二月,天氣始方,地氣始發(fā),人氣在肝。”故肝氣偏旺、肝陽偏亢之人,在春日之際,易出現(xiàn)眩暈、口苦咽干、煩躁易怒、焦慮、兩脅肋部疼痛等癥狀。

待到琽妃問道可有食療之法,劉苳回稟道:“取青皮、甘草各二兩,擇凈、加清水適量浸透泡發(fā),煮沸取汁,每一刻鐘取汁一次,分三次。將三次藥液合并,文火濃縮后,兌入蜂蜜,煮沸即成青皮甘草蜜,裝入瓶中儲藏。每次服用一匙,每日兩次。可治肝郁化火所致的失眠多夢、頭暈耳鳴、胸悶不適等亦可選擇蓮子飲、綠豆粥、菊花茶、豬肝湯等進行食療。”

隨著安分的時光悄悄溜走,這御殿之內(nèi),我只覺格外安靜,仿佛那些見不得人的波譎云詭已然成了往事,再無線索可尋。此段時日,除卻受寵的侯賢妃、我、素昭媛,便只余誕有皇嗣的姝妃、裊舞、婺藕了。余下琽妃,不過姝妃在旁一同協(xié)理,身居權(quán)妃之位而已,掌御殿事,有恩寵不過爾爾,于我初入御殿之時,并無增減。想來,她已然適應了這般歲月,故而一心一意打理御殿,不曾爭風吃醋。

四月廿八,恰逢藥王菩薩誕辰之日,珊貴人晉婕妤,珆姬因孕晉太儀。

是夜,窗外風聲颯颯,樹影搖晃,惶然若鬼祟出沒,我恍惚瞧見一道鬼影于窗外閃過,頗為瘆人,一夜無眠。翌日,愫罌殿內(nèi)諸妃集聚,商討起昨夜之事。

原來,不僅僅系我一人瞧見了鬼影,其她嬪御并此刻面色慘白如雪的吳太儀,亦瞧見了。

“琽妃姐姐,不知昨夜吳太儀身子如何?”姝妃溫和問道。

“此事——”就在琽妃猶猶豫豫之時,瑡玟入內(nèi),自琽妃耳語一番話,令其大驚失色。

“琽妃姐姐,怎么了?”婳妃詫異問道。

琽妃面容憂慮,只說不出話來,艱難道:“吳太儀昨夜受驚小產(chǎn),御醫(yī)回稟她再無受孕可能,日后還會落下病根。”言畢,吁出一口氣,甚是心痛。

“什么?!”眾人紛紛驚訝,微微吃驚。

然則,這吃驚當中,更多混雜了驚喜與歡欣:御殿女子皆視生子乃大事。帝寵無定,唯有誕下皇嗣,方可站穩(wěn)腳跟。吳太儀素來膽怯,此番受驚小產(chǎn)而絕孕,顯見從今往后再無盛寵可能。少了一個爭奪恩寵之人,自然令余者奪寵容易、心內(nèi)歡喜。

德昌宮沉香榭內(nèi)自此藥罐不歇,吳太儀恩寵日消。

琽妃追查線索之時,此事牽涉出忱姬。眾人皆道忱姬心懷惡心,見不得吳太儀身懷六甲,且多日來早與其勢成水火,這才借黑夜鬼影,謀害吳太儀。被誣暗害吳太儀后,忱姬一時氣絕,自縊而亡以證清白,到底為人救下。如此一來,忱姬愈加得皇帝冷落,最終被打入云林館。

記得在忱姬幽禁麟趾宮念德堂之時,我曾與婺藕、斂敏、裊舞商議過此事。忱姬雖與我等交情非厚,到底此事疑點重重,無可理清來龍去脈,忱姬或受冤亦未可知。

那日,瑤光殿中,我曾與斂敏等人特意提起此事。

“忱姬素來溫厚無寵,怎會與人交惡?”斂敏疑惑道,手中握著一只繡棚,正刺繡一副春夏之交圖,春日的明媚動人與夏日的蓮容華姿交相輝映,以五彩線繡上,愈加顯得美景如畫。

“我亦如此思量。”婺藕低眉深思片刻,口中擇了一塊火炙糕,細細入口咀嚼了,才放下,不緊不慢地說道:“忱姬位分雖低,卻廣結(jié)善緣,嘉敏的幾件衣裳亦出自她手。我瞧來手工精細,刺繡亦分外仔細,無一針眼。”

“忱姬素來喜愛孩童,嘉溫的衣物我亦放心取來。”裊舞嘆一口氣,端起描金芙蓉盛開的青瓷茶盞,瓷質(zhì)極薄,暗雕龍花,表里可以映見,花紋微現(xiàn)青色,低頭悠悠啜飲一口。

我將一顆山楂蜜咽下肚之后,才思量著說道:“她得寵之時,亦勸解陛下雨露均沾,御殿諸妃可謂對她贊不絕口。她如何會與人交惡?此番落井下石,好沒道理。”

“只怕系有人見不慣她如此品格得諸妃稱贊,心生嫉恨,這才使計冤枉了她。”斂敏若有所思道,放下繡棚,端起茶盞來,緩緩吹一口氣,悠悠啜飲起來。

“然則忱姬素日來與人為善,如何瞧出系何人指使?”裊舞悠悠浮著茶面,神色甚是擔憂。

“罷了,罷了,連琽妃與陛下尚且對她淡淡乏味,咱們何必如此杞人憂天。”深深地一番長吐出一口氣后,婺藕似吐盡了無限寒涼,語氣分外失落而感傷。

自有了恭修之后,婺藕愈加多愁善感起來。抑或是那次被皇帝禁足,從此再不能放肆自在了。

“我只怕查不出真兇,來日自縊以證清白之人,會是咱們自己人。”婺藕亦分外失落,“陛下連你尚且多次禁足,遑論咱們。我冷眼瞧來,陛下仿佛天性本涼,待人接物始終透著一股疏離之感,冰寒之意甚重。”

我微微蹙眉:婺藕的話我并非從未思量過,然則人在御殿,身不由己。縱使再對皇帝失望,終究需要他那微薄的寵愛,方能站穩(wěn)腳跟。外人看來,我雖受盡萬般寵愛,終究不曾了解他系何等人物,何等品格。所謂的夫妻之間,不過是隔著一層輕紗,模糊中帶著一縷不真切,似是而非。他看不出我的虛情假意,我摸不透他的心思深沉。我們兩個仿佛就這樣耗著,誰也不肯先讓步,表露自己的真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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