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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焦尾落地

  • 照影曲
  • 林遇澤
  • 3144字
  • 2023-11-16 10:46:10

“怎會,我嘗著甚好。”說著,婺藕又取了一枚塞入口中,疑惑問道:“怎么,難道你經不住這等滋味?”

我微一思量,仔細瞅了瞅婺藕的腹部,恍然笑道:“怪乎道‘酸兒辣女’,只怕姐姐你此胎懷的定是個男胎,那可就是皇次子了。來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婺藕笑得越發厲害了,久了便直捂著肚子,面露些微苦痛之色。

我忙止住了口,走上前關切道:“姐姐,你無礙吧。”說著,幫忙揉了揉她的肚子。

“無礙。”婺藕擺擺手,呼出幾口氣來,平復了心緒之后,神色逐漸安穩起來。

我正欲出言詢問,門外傳入倚華、薔薇等人的問候聲,“奴婢參見陛下。”

我一抬頭,只見皇帝身著一件水綠印暗金竹葉紋直裰,青色里衣,扇著折扇,上頭繪一幅雨過天晴,一副富家貴公子的模樣,搖搖擺擺地走了進來,步履分外悠閑自在,口中笑吟吟道:“不知昭儀這兒發生了何事,竟如此熱鬧?”

“不過小女兒閨閣之話罷了,哪兒來什么熱鬧不熱鬧。”眼見著皇帝搖搖擺擺地走進來,我起身依依行禮道,神色自然。

“妾妃今日過玉琴居不過為著多日未曾出門,心里實在念叨著昭儀妹妹小廚房的蜜棠腌漬的蜜餞,這才借著午后暑熱一過去,便來了。不知陛下今日怎的不去陪陪珆妹妹,難不成是嫌棄珆妹妹居所的藥味過重了不成。”婺藕一時高興,連皇帝亦打趣起來。

秦斂在一旁嚇得臉色都發白了,我卻絲毫不擔心:皇帝素來見慣了溫和順從、小心謹慎,乍一見婺藕這般大膽,只會驚少于喜,心內愈加歡愉。

果然,聞得此言,才入內的皇帝拉了婺藕的手,不住捏著,挨著她落座朱漆描金紫檀木鏤雕芙蓉花春色無邊八仙桌旁,隨手拈了一枚奶白葡萄。我喚進蜜棠,吩咐她再取一些蜜餞來。可巧鶯月捧著一盅鴿子湯入內,小心翼翼放置在婺藕面前,掀開蓋兒,藥膳之香撲鼻而來,甚是開胃滋補。

“妹妹這兒的小廚房當真是我那兒不能比的。”婺藕取了三彩調羹舀了舀,聞著愈加濃郁的香氣,嘖嘖驚嘆。

“這有什么。婺藕你若愛吃,多出來走動走動,與昭儀一同住在這兒亦無不可。何況嘉敏這孩子愛睡,晚間絕不會吵到你。”皇帝如此說道,一壁扇了扇風,以免鴿子湯燙口。

趁著蜜棠一一擺出金絲酥雀、如意卷、蜜餞櫻桃、蜜餞金棗、栗子糕等蜜餞糕點之際,我亦勸說道:“妹妹這兒離妍姐姐的清風居亦不遠,姐姐若搬來了這兒,來日咱們三人聚會的機會也多。何況嘉敏與嘉溫自小就親近,再多來一個姐姐腹中的孩子,就更是三足鼎立了。陛下,您說是也不是?”

眾宮人退下后,啜飲一口顧渚紫筍,聞得此言,皇帝瞧我一眼,對婺藕笑道:“正是。孩子們常在一起也熱鬧些。何況玉琴居空曠,閑暇時叫昭儀多教教你琴技之道,也好安穩安穩你好動的脾性。”

“陛下這是責怪妾妃為人處世不沉穩了?”婺藕故作委屈道,開玩笑起來,雙手糾纏在一起,身子扭向一邊,背對著皇帝。

“昭儀你瞧瞧。”皇帝對我指指婺藕,語氣分外玩笑,“這還沒生出來一個呢,倒已經有一個孩子了。朕納的哪里系一介嬪御,根本是生了一位帝姬。”

此言一出,我與婺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內殿里頭的笑聲如云霧般充盈了整座玉琴居,侍立門口的倚華、蔦蘿、秦斂等亦忍不住捂著嘴,方勉強止著笑。

翌日,婺藕隨即由永恬居搬來玉琴居。自是日起,皇帝來我這兒的次數較往常多了許多。五日中總有三日是在這兒用點心與晚膳。然而這樣美好的場景并未持續多久。

是日,婺藕來玉琴居研習琴技,恰巧皇帝亦在此處。因著研習琴技對婺藕而言甚是煩悶,我便暫時歇息片刻。起身之時,婺藕‘哎呀’一聲,伸了伸懶腰,一個疏忽大意,原本并非存心,到底一時大意,撞倒了焦尾琴。

皇帝眼睜睜看著焦尾琴掉落于地,琴弦斷裂數根,面色驟變,甚是吃驚。片刻之后,皇帝大步走近,拾起琴弦來,眼見著手中斷裂的琴身,雙手顫巍巍,幾乎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臉色鐵青轉烏黑,雙手緊握成拳,眼眸黑如無底的深淵。自皇帝周身彌漫出來的冷氣直欲將整座玉琴居盡數冰凍起來,令人瑟瑟發抖,如同墮入寒冰地獄。

寒冰地獄乃八寒地獄的總稱,此中皆為寒冰,叫人因寒冷而牙齒嘚嘚響。在皰起地獄的寒風刺骨中,眾生身起水皰。到了皰裂地獄中,水皰破裂后形成傷口,冒膿冒血,痛苦異常。待身處頞嘶吒地獄,由于身體被凍裂,痛苦地大叫阿秋秋。若到了矐矐婆地獄,乃至連聲音也難發出,只聽到矐矐的聲音。入了虎虎婆地獄,其聲音會變成虎虎聲。待到步入青蓮地獄,傷口會凍裂成四瓣,如青蓮花一樣。到了紅蓮地獄,傷口會凍裂成八瓣,肉凍紅色,如蓮花般,更有許多鐵蟲啄食傷口。到了大紅蓮地獄,凍肉蓮花會更大。

寒冰地獄眾生在世之時,大多性情泠漠,從不關心別人而心狠手辣。待其墮寒冰地獄后,又墮餓鬼,又墮畜生。暫生人道,貧窮下賤且短命。

論起寒冰地獄的壽命:皰起地獄,革薩拉城中裝芝麻之斗要大二百倍的容器來裝滿芝麻,每一百年取一粒,取盡之時,就是皰起地獄的壽命,其余地獄每獄第增二十倍。若說地獄眾生系無量壽,不無道理。

“還請陛下饒命,申姐姐絕非存心。還請陛下饒命——”眼見此情此景,我心頭發慌,心知此事非同尋常,趕忙下跪求饒,心中忽地想起瑯貴妃死前對我說的‘琴在人在’一句。

婺藕何時見過皇帝這等態度、這幅面孔,當即嚇得呆了臉,逼出了兩行淚,呆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艱難下跪,磕頭如儀,“還請陛下寬恕,還請陛下寬恕,還請陛下寬恕······妾妃絕非有意為之,還請陛下——”幾欲哭出來。

“陛下——”

猶如來自地府黃泉、用毫無溫度的眼神,如同閻羅一般,瞪了趴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婺藕許久,就在我欲繼續為婺藕求情之時,皇帝看似竭盡全力方忍住怒火,喚進秦斂,“將焦尾琴好生收拾了送去司樂房,命她們好生修理,必得完好如初。再傳旨:申嬪禁足玉琴居,非詔不得出!”言畢,冷著臉,周身似乎彌漫著來自九泉的寒冰戾氣拂袖而去。

“陛下!”婺藕何嘗受過皇帝如此重罰,在皇帝身后大喊一聲,登時淚眼汪汪,幾欲撕心裂肺地慟哭起來,隨即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我一壁趕忙吩咐凌合請俞御醫過來,一壁吩咐梁琦、柘木幫忙將婺藕抬入寢殿的床上,放下遍繡銀線繡芙蓉花綴米珠碧葉花蕊的錦幔真珠簾帳,一壁吩咐承文再次細細地打探焦尾琴的來由,心中只困惑:難不成皇帝如此怒氣沖天當真與焦尾琴弦斷裂有關?焦尾琴不過一把稀世珍寶罷了,再珍貴,如何能勝過婺藕腹中的皇嗣?

是夜,垂淚照看夜間夢魘纏身、時而胡言亂語的婺藕的同時,我靜靜等候承文打探來的消息。

承文尚未探來焦尾琴的秘密,我便得知另一件古怪事:自胡司膳杖斃而亡后,荊司膳夜寐不安、常有夢語、邪風入體、胡言亂語。

我心下不禁疑惑起來,細細思忖著:荊司膳乃胡司膳繼任,能教她胡言亂語者,只怕多半與胡司膳有關。實則當日裊舞早產、荊典膳升任司膳二事發生之時,我便暗中起疑,懷疑害裊舞早產的真兇乃荊司膳,故此刻差俞板前去精心照看,并千叮萬囑無論荊司膳病情如何,對外只可宣稱身染疑難雜癥,需得多些時日方可痊愈。未幾,我將荊司膳接來玉琴居,一壁命宮人好生照看,一壁在小廚房熬煮兩份湯藥,叫人以為我每日服兩副藥,掩人耳目。實則,一份給荊司膳,一份系我日常所服湯藥。同時命俞御醫仔細檢查司藥房送來的湯藥。

梁琦回稟,柔貴姬不知為何,竟痢下赤白膿血,腹痛,里急后重,顯見身染痢疾之癥。皇帝得知后,急忙差遣慕榆、章機看診。微一把脈,章機隨即上報,此乃柔貴姬夏暑感寒傷濕,寒濕傷中,胃腸不和,氣血壅滯,發為寒濕痢并夏月恣食生冷瓜果、損傷脾胃的緣故。一時間,月地云居中,藿香、蒼術、半夏、厚樸、炮姜、桂枝、陳皮、大棗、甘草、木香、枳實熬煮氣息不斷。

不日,俞板回稟,“回稟林昭儀,經微臣方才查證,自昨日起,司藥房送來的湯藥有毒。”

我當即思量起來,一把一把扣著椅子的把手,赤金嵌南海明珠鏤雕芙蓉護甲發出一陣陣清脆的‘磕磕’聲。寂靜了半晌,我沉聲吩咐人,“那人既欲除了荊司膳,你便將一只貓帶去與她作伴,并日日當著她的面將司藥房送來的藥汁熬濃了之后,給貓灌下去。”

“是。”俞板答應著,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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