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菱所說果然不錯，亥時起，便已洋洋灑灑的飄起了大片雪花。

天色微亮之時，陳宮內外已經(jīng)積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籠罩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中。

裴貞婉是被窗外宮人走動時，踩在雪地上發(fā)出的嚓嚓的聲音喚醒的。

披了衣服從床上坐起，就已然感受到屋內比往日的清晨冷了幾分。瓊脂已然起了身，雙眼依舊有幾分紅腫，低著頭默默在炭火旁小心撥弄著。

“下雪了。”

雖然沒看到窗外，但裴貞婉憑借聲音依舊有了幾分篤定。

瓊脂點了點頭：“還在下，美人今日出門，要穿的暖一些才行。”

走到窗邊微微開了一個縫，最先看到的不是遍地的銀裝素裹，而是入目可見的大片的雪花，好似從空中撒下的大團棉絮，飄飄搖搖，隨意地在房頂、地面或者花草上找了一個地方，便停緩安家。

這樣漫天的大雪，一下將顏色暗沉肅穆的陳宮，變成了明亮清凈的模樣。

仿佛一切哀傷、算計、狠辣，都能被這白雪掩蓋住。

饒是大雪初至，宮內請安問禮的規(guī)矩卻是沒有廢除的。裴貞婉仔細上了妝，穿了厚厚的冬衣，披了帶了鹿絨的披風，又等瓊脂仔細塞了手爐在懷中，才由蕓菱跟著去蓬萊殿請安。

雪天路滑，裴貞婉一路帶著蕓菱，急匆匆地走著，蕓菱踉蹌著，將將地才能跟上。

蓬萊殿今日前來請安的人比往日來的晚了許多。

衛(wèi)貴妃裹著貂絨坎肩，周遭圍了一圈的火盆，直暖的整個人面色紅潤，好不得意。

妃嬪之間閑閑地問了幾句好，沈昭容才急匆匆地趕到，進了蓬萊殿自然也是徑直上前行禮請安。

“喲，昭容怎得這么客氣，”衛(wèi)貴妃身子絲毫不動，依舊靠在身后的軟枕之上，“昨兒宣明宮接駕，今兒這樣大的雪氣，一時起晚了也是有的，本宮自然懂得風情不是？”

沈昭容的面上紅了一陣，倒也懶得辯解，賠了幾句不是，便也終得落座。

梁婕妤搓著尚未暖過來的手，唏噓道：“娘娘今兒怕是還沒出門走動，這天兒可是真的凍死人了，從臣妾的福熙閣一路過來，那雪都快要過了腳踝，可是真真的不好走動呢。”

衛(wèi)貴妃揚眉道：“是么，其他姐妹是否也是這么出行不便？”

蔡美人坐的依舊直挺，笑著道：“婕妤姐姐說的不錯呢，臣妾今日走過來，這鞋浸了些雪，這會子化了，倒有些涼意。”

這話一說，自然諸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低頭這一看，又哪里只是蔡美人濕了鞋，一眾妃嬪除去幾位高位有肩輿軟轎代步，其余誰又不是濕了鞋襪或者裙角的。

衛(wèi)貴妃笑著道：“這可是本宮的不是了，這一時竟然忘了妹妹們出門不便，也怪本宮今日事忙，都沒能去外面走動兩步。”

“娘娘說笑了，來蓬萊殿請安本是臣妾們的本分，確應風雨無阻的。”劉賢妃看著這話頭不對，自然是笑了恭維。

“既然本宮代理六宮事，自然不能不體恤各位妹妹的，”衛(wèi)貴妃好似在說無關緊要的事，“那雪化之前，就先免了各宮每日的請安吧。”

這般好事，諸人自然歡喜，不由連連謝恩。

衛(wèi)貴妃居高臨下，看著眾人這樣恭謹?shù)哪樱绷松碜樱χ溃骸皠e的妹妹就罷了，賢妃，昭容，你們既然身列四妃和九嬪之位，總不好拖懶。這六宮諸事繁雜，本宮也確實缺人手，倒是還要煩勞你們，這雪天每日還是要多來這一趟。你們二人可覺得不妥？”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劉賢妃還沒淡下去的笑容便這般尷尬地掛在了臉上，不自主地看向了坐在對面的沈昭容。

這一招對高位妃嬪的彈壓，可謂是干干脆脆地樹立著衛(wèi)貴妃在后宮的地位。

兩位妃嬪都起了身，屈膝恭謹?shù)溃骸俺兼援斍诿悖宰霰砺省！?

衛(wèi)貴妃很是滿意，招呼著琥珀琉璃去請二人回席落座。

誰知還沒有聊上其他的事情，衛(wèi)貴妃又坐直了道：“方才聽梁婕妤說，外面的雪極大，本宮今兒確實還沒有出門走動，不如在座的姐妹們，陪著本宮去外面賞一賞雪，咱們也算是應一應這初雪的景如何？裴美人，你最是有才，覺得可好？”

今日衛(wèi)貴妃東扯一個，西扯一個，倒是真的有幾分行事怪異。

裴貞婉只得笑了附和。

這一挪動，倒是動靜不小。

外面冰天雪地，大雪依舊翻飛，殿門甫一開啟，涼意便噴涌而入。

一眾妃嬪被趕出了蓬萊殿主殿，齊刷刷地去到雪地當中。各宮隨侍的宮女們急忙撐了傘擋在各家主子頭頂，但是徹骨的涼意卻是無法的，這些驕矜慣了的女子，不得不拉緊衣領，裹緊了披風縮著站在那里。

衛(wèi)貴妃卻并未走下臺階，只是站在殿門旁，身旁前后四側都是從主殿中移出來的火盆，琥珀又將那整張的貂絨披風密密地給她圍上，這個裝置，看起來倒是真看不出會有多冷。

衛(wèi)貴妃笑了道：“呀，這一出來看，倒真是一場大雪呢。俗話說瑞雪兆豐年，看來咱們陳國明年會是好運道。”

雪地中受著凍的妃嬪們只得吸著冷氣，笑著應付幾句。

“裴美人，本宮記得中秋之夜，你曾有一舞，可謂是這宮中奇絕之姿，今日難得這樣好的雪景，不知你可有別的舞，讓姐妹們都能好好記住今日這般好的景色？”

裴貞婉心下苦笑，真不知這衛(wèi)曼之今日是受了何事的刺激，怎得從沈昭容到劉賢妃，從梁婕妤到自己，看起來一個都不放過的樣子。

既然被這般點了出來，宮中其他妃嬪們又都直直地站在雪地當中，裴貞婉倒也不想去扭捏推脫，白白讓眾人受苦，如是，便也出來，隨便去樹下折了一支松枝，便舞了一曲。

這一舞，與中秋的蘭陵王破陣曲不同，中秋之晚，所呈現(xiàn)的乃是英姿颯爽之態(tài)，今日雪中這一舞，卻是柔美之態(tài)。

蔡美人看的呆了，倒是連冷也有些忘了，不由對身旁的章美人感嘆道：“難怪裴美人是陛下的心頭肉，這樣軟玉溫香，我要是男子，也要動心。”

遠處的才人寶林，卻是有些心中不悅：“這裴美人上次作舞是中秋夜宴，為陛下所跳，今日貴妃這么做，豈不是將她當作舞女來看，裴美人尚且如此，那咱們站在這冰天雪地里，豈不是連宮人也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