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陳宮笑談
- 醉千寵
- 莘羽卿
- 2239字
- 2019-10-23 14:25:00
裴貞婉從蓬萊殿出,一路走回居所時,便已可瞥見闔宮下人們探索譏笑的神情。
時不時可以聽見原本便看不慣她和萬岫云二人的宮人在悄聲私語。
“陪侍陛下又如何,還不是奴才命。”
“咱們宮里的主子出身那般高貴,陛下哪里看得上她們這些小門小戶的。”
“鳳凰的心,雀小的命,真真是笑死了。”
鄙夷與私笑盡出,裴貞婉駐足細細聽了兩句,是右側(cè)廊后方向。她靜靜踱了過去,果見是三兩個三等宮女圍在一處,一邊說笑著,一邊已笑得花枝亂顫。
裴貞婉清了清嗓子,便驚了議論正酣的幾人,看見立在那里,不怒自威的裴貞婉,幾人不由驚慌失措了一下。
裴貞婉沉聲緩道:“蓬萊殿一向御下嚴苛,你們方才的言語,便值了三十個板子,幾位還是謹言慎行些好。”
譏笑最多的那個宮女已然反應過來,咬咬牙回嗆道:“你不過是個三等宮人,和我們一樣的,哪里有資格說我們。你和岫云也不過如此,難不成,出了那般笑話,你還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不成?”
裴貞婉不由輕笑了一下,向前走了兩步,她身量高,走近了,便有俯視的威壓感:“真有意思,你我既同為三等下人,誰又能替誰決定命運呢?只是依我看,憑你這張口無遮攔的嘴,怕等不及見我們其他這些下人的結(jié)局。”
“你!”那宮女一時被噎住,氣的兩眼瞪圓,卻一下子找不出什么話來罵回去。
身后其他兩個宮女輕輕扯了扯袖子,附在耳邊輕聲勸道:“貞婉現(xiàn)在在娘娘跟前得臉,還是不要同她置氣的好。”
裴貞婉理了理衣袖,目光冷峻地在幾人面上掃了一遍,冷聲道:“今日你們的言辭,明面是嘲諷岫云,實則駁的是娘娘的顏面。現(xiàn)下是我聽見,還能勸你們兩句,若換作琥珀或者琉璃,你們便摸摸自己的皮肉,好生掂量一下吧。”
此言一出,擲地有聲,幾個宮女臉色不由唰白。豈不就是這個道理,她們圖著口舌之快,卻忘了,萬岫云是貴妃娘娘送去陛下身邊的,所為何意,自然也是出自娘娘。
不論是蓬萊殿內(nèi)的自己人,還是陳宮其他宮妃下人,但凡對萬岫云一事有何微詞,等同于指著衛(wèi)貴妃的鼻子譏諷。
豈非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裴貞婉淡淡瞟了一眼幾人呆滯的神情,轉(zhuǎn)身徑自去了。
方才言辭犀利的宮女已有些站不住,晃了一晃勉強撐住,方覺得一身冷汗,不由又是一哆嗦。
已近午膳時分,裴貞婉去領了兩人份的餐食,用食盒細細裝了,又拿帕子覆在食盒口子處,蓋了蓋子,以防熱氣溢出。
推門而入時,房內(nèi)寂靜,裴貞婉輕輕將食盒放在桌上,抬眼看向床榻。
榻上那人側(cè)身而臥,面向墻壁,此刻周身蒙在被中,沒有一絲動靜,連呼吸的起伏也察覺不出,若是看上一晌,怕是要覺得那人已然斷了氣。
裴貞婉上前坐在塌旁,輕手將被子揭開,便見枕上大片的濕跡。被中之人面色慘白,發(fā)絲凌亂,神色黯淡,雙眼已紅腫成核桃般,直直盯著某處出神。
抬手把沾染了眼淚濕糯粘著姣好面頰上的發(fā)絲撥開,裴貞婉緩緩道:“你我入宮時,都已知曉,此路難行,自然好事多磨。”
她的聲音平靜柔和,既無虛情假意,也沒有躁亂不滿之情,倒叫人愿意聽幾句。
“想一想你的母親,若你想為她掙得風光,眼前這些榮辱,便會淡上許多。”
萬岫云的眸子無神,呆了許久,發(fā)干微皸的雙唇中,擠出嘶啞的幾個字:“我此生已無望。”
輕輕搖了搖頭,裴貞婉起身,自窗邊針線籃中撿了一把平日用的剪刀,并宮女所用的披帛,放在榻邊。
“若一人當真此生無望,一剪子對著心口扎下去,或者一脖子吊在梁上便罷了。你,可會如此?”
萬岫云仍掛著淚滴的睫毛不由抖了抖。原本失神的雙瞳,聚回了一絲色澤。
“你自未到無望之境,未至窮地,自有出路。”
裴貞婉拿了自己的帕子,探著身子緩緩擦拭著萬岫云面上殘余的淚痕。這般擦拭著,萬岫云的熱淚復又滾落,她轉(zhuǎn)了身,趟著淚,一手握住裴貞婉拿著帕子的手。
“陛下這樣,我哪里還有出路。”
因為哭了許久,萬岫云的嗓音已是啞狀,這般淚水縱流之狀,尋常人見了,怕是會不由心疼這個女子。
裴貞婉看著她,半晌方開口。
“陛下可有逐你出宮?”
萬岫云輕輕搖了搖頭。
“娘娘可有逐你出宮?”
依舊呆滯搖頭。
“那可有誰逐你出蓬萊殿,此生再無機會面圣?”
萬岫云愣了幾愣,復又搖頭。
裴貞婉將另一只手覆在二人手上,輕輕用了用力,含笑道:“即是這樣,現(xiàn)在不是同以前一樣么,不過從頭來過,怎能覺得自己無望?”
萬岫云順著她的話,自然找不到反駁之語。是,先前陳宮的例子,只要能侍君,多數(shù)便能封為采女或?qū)毩郑蔀楹髮m宮嬪。她也這般想著,如今,未得昭封,可也并非山窮水盡。
雖是想通這層關(guān)竅,到底心中羞憤委屈之情猶在,衛(wèi)貴妃的怒意猶在,陳宮諸人的取笑之語猶在,要抬頭做人行事,談何容易!這般想著,自是有一番猶疑:“可是……”
“我記得你說過,從低處起,便沒什么可怕的。”
那是大年初一,她們隨衛(wèi)夫人第一次入宮,在蓬萊殿外講過的。當時歡心雀躍的萬岫云說:“父親的家業(yè)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從低處起,只要有機會,就沒什么不好的。”
萬岫云憶起彼時情形,雙唇動了動,終是沒說什么話。是,這句話,是她自己講過的。
看著逐漸回了神色的萬岫云,裴貞婉似長姐一般,繼續(xù)分析道:“不過是有些曲折,你權(quán)當做回復當時的境地罷了,就好比,你本要去登一座極難攀爬的山,而現(xiàn)在方起步,失足滑到了山腳而已,休整一下,再登便是。”
萬岫云心中的灰落此刻已被打掃的七七八八,眼前這個素來頗有見解,讓她心底佩服之人所說的話,仿佛把她從深淵托了起來,讓她覺得,也許還能試一試,也許還能爬出來。
“姐姐覺得,我還有希望。”
“你自己覺得有,便有。”
萬岫云抬手擦了擦面上的淚水,裴貞婉不由失笑,遞了帕子給她,又去倒了些溫水,絞濕面巾遞了過來。
“收拾一下便用些午膳吧,今日有清粥,我打了一碗,多少吃一點,仔細保養(yǎng)才能打算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