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猶如銀鈴，清脆有靈。
一襲青衣若水，兩只素手茭白。青絲如瀑的頭上只是插著一根碧玉簪子，還是當年年少之時華飛送的，面容如白玉，雪白而瑩潤，眉眼仿佛有水波蕩漾而出，讓人忍不住一看便覺賞心悅目。有如天女，便是楚清寒了。
很難想象，一個皇家之女會是如此裝扮，一般而言都是極盡奢華之能事才對。而這楚清寒卻是不同，除卻一些極為正式莊嚴的場合才會金縷加身之外，其他時間都是衣著素然，不過就算如此，也是依然為人矚目，堪稱所有羅霄城男子之夢中人，甚至連整個羅霄國都有其名流傳。
而這個猶如一股清流一般的女子，卻在心中有著一個小小的夢想，若是說出來，必定為人所嗤笑，那便是——嫁給華飛。
華飛，那可是差不多舉國皆知的廢物之材啊！若是其他人不開眼的人有這種心思也就算了，還偏偏是個皇女，更巧的是她楚清寒！
這緣由，卻是連楚清寒自己說不太清楚，就是有這么一種沖動。說是沖動，然則伴隨她已十數年。
“九妹，是你啊。許久不見，已然是令你三哥我驚為天人吶。”楚清元一見楚清寒，臉上頓時露出一抹溫柔笑意，有些調笑地說道。
“說什么呢……三哥你也是，如今可是又長了一歲呢！”楚清寒一邊走向中堂，一邊說道。而那眼神卻是一直看著那中堂席上那個背對著她的僵硬身影。
“唉，為兄可是老嘍。”三皇子看了一眼楚清寒，搖了搖頭，深知今日自己這九妹眼中估計就只有那個人了。
“華飛哥哥，不歡迎我么？”楚清寒走到華飛身旁站定，茭白的素手伸到空中，接著又僵持在那里。
“……沒，沒有。”
華飛呆滯的眼神猛地震動了一下，隨即有些支吾地回答道。
“清寒，如今的我，還有何資格讓你這般稱呼啊……”華飛心中深知自己與楚清寒的差距，雖說今日的華飛已經拋下了太多太多陰影，可唯獨，無法放下這一條線。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況且，兩家大人也是十分滿意這二人的來往，故此在兩人小時就定下了娃娃親。
“娃娃親”不論是在宮廷還是民間，其實都算不得是什么稀罕事。皇帝自是愿意看到自己最寵的一個公主幸福生活，更樂得拉攏這么一個新興大家。而華辰則是看重華飛的想法，這兩人雖然年少，但情愫卻是一點不少。故也十分贊同這門親事，一經傳出，隨即為天下傳為一段佳話。
當然，皇家自己也不會站出來光明正大的說這件事，只不過，從皇家默許眾人口口相傳的態度上來看，不難看出其立場。況且，這個中水深，明眼人一眼便知。
這楚清寒聞言也沉默不語，放下手來，卻是一下直接坐在了華飛身旁的空席之上，看上去有些“生氣”的撅著嘴，杏眼之中卻又是有些許的得意之色。
眾人繼續看呆，這感情今天我們是來做陪襯來了？
“華飛哥哥，近來可好？”楚清寒語氣有些冷清地說道。
華飛與其相處這么多年，又怎么會不知道她的脾性？
“這妮子怕是不死心……我有什么好的，令你不離不棄至如此？”華飛沒有半點言語，繼續沉默著。
“我知道的啦……那個秦家的小東西，真討厭啊，改天我叫父皇和幾個哥哥好好教訓他們！”
不遠處秦家父子身軀都是不禁猛的一抖，心道這是要遭殃了啊！尤其是秦守門，聽到“小東西”三個字但還是沒什么反應，但聽到下句，卻是緊張得神經緊繃，連牙齒都忍不住直打戰。
皇家，如此龐然大物，雖不會在明面上對自己不利，畢竟有那么多人看著，但是這暗地里下工夫也不是不可能的！
“九、九公主，我我我錯了還不成么，這事就……”秦守門正要開口求饒之時，楚清元卻是開口了。
“九妹啊，為兄看你與華卿還有些許故事要講，不如回偏席如何？也正好與七弟聚一聚。”
“嘭”
華飛拂袖起身，身形如風，狂奔而出。
楚清寒不語，卻也腳下生風，跟著追了出去……
“好了，家妹有些調皮，耽誤眾位了。”三皇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即打著圓場說道。
接著，整個宴會又得以繼續了下去，何乘風走上前來，從衣袖之中掏出一塊黝黑的破碎石塊。
“臣何家大帥‘何吞虎’之子何乘風，今日特攜一古卷碑文，祝殿下……”
人群之中又接著爆發出一陣熱潮，不過，這一切卻是與華飛再無關系了。
華飛路過偏殿休息之地，卻發現雨雪二女早已被楚清高派人送了回去，于是孤身一人，走出皇宮，踏上了皇城主街。
這皇城之內不似羅霄城那般，人潮洶涌、熱鬧非凡，紅墻之內正是冷清去處。如今，脫離了壽宴現場則更是人影稀少，皇城長街之上只剩形影相吊。
“踏”
微微的腳步聲響起，華飛不禁一嘆，果然還是追來了。
“站住！”銀鈴般的聲音在空房寂寥的長街之上借由風聲而傳得更遠。
華飛腳步一頓，掙扎了一番，還是站定在地。
“華飛哥哥，我知道你若承受的苦和痛，但是阿九相信你一定會重新站起來的。你從小就跟我說過：人，哪怕是他的肉體灰飛煙滅，他的精神卻仍然是如高山一般屹立不倒。真正的強者是永不會敗的，不是么？”聲音有些凄涼，卻絲絲沁入心口。
“那是強者！我又算個什么！”華飛幾乎是嘶吼著說出這句話的，聲音沙啞得叫他自己都有些聽不出來。
“為天下人所恥笑！一個廢物，一個連大名都傳出了國外的廢物！”雙拳緊握，華飛甚至都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猛烈的心跳聲，聲聲悲涼。
“你不是廢物！你忘了！你是什么樣的一個人！當初說，以后要就仙途大道，你我二人雙宿雙棲……”
“呵，不過是無知小兒的玩笑罷了……怕是你那皇帝老子早就為你找好了親家，等著不久后將你嫁了，再換一方霸主之位！”
“可……”楚清寒只覺心中一痛，卻是有些猶豫。
“不必多言……你若安好，我便無憂了。走了！”華飛一咬牙，旋即大步跑了出去，目標直指皇城之外。
眼前蕩漾著飄動的發絲，楚清寒卻是笑了。不錯，的確是笑了。這一抹微笑之中并未包含這什么悲慘之意，因為楚清寒知道，華飛能說出這句話，就說明他還沒放棄，哪怕是眼前處境再怎么難過。
“九公主，回去吧，別凍壞了身子。”一道黑影自宮墻一角浮現，看不清的容貌，卻甚是恭敬地對著楚清寒彎腰一拜。
“嗯，走吧，長媽媽。”
下一瞬，兩人身影已經是到了那大殿之外，何其之速！
長風浩蕩，卷起陣陣涼意，慘淡的月光之下，一個削瘦的身影掠過一幢又一幢的樓房臺閣，穿越擁擠的人潮，連行人都不禁駐足。
“這人誰啊，有毛病吧！這大晚上的，瞎跑個什么！”
華飛卻是渾然不覺行人的眼光，只覺心中有一股火焰，想要爆發出來。不錯，就是爆發！
“阿九，你等著，我一定會回來的……那個說過屹立不倒的人，終究是會站著的，哪怕是死！”
一道身影被月光拉長，仿佛真的頂天立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