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逐云追月(上)
- 凝妝
- 予望之
- 3878字
- 2017-03-02 16:55:00
陳南飛被思卿灑出的香粉迷了眼睛,一刺未中,思卿躲開道,“讓我死得明白些,貴上究竟是誰?”
陳南飛道:“我受建衙撫州的孫鎮守大恩,才得今日之位。你們父女二人在朝內朝外陷恩公于死地,葉秀峰自有國法治他,剩下的債你來還。”說完又是一劍刺來,這一次被思卿舉劍勉強格擋開。
“你這想法有問題,他的債,我憑什么幫他還?“思卿忽然笑了笑,“我們父女二人不和睦,舉朝皆知。不然你去殺了他,我自當酬謝于你。“
陳南飛雙眼劇痛,勉強提著劍道:“你若不進讒言,撫州怎會出事?”
“你覺得我有這么大本事?”思卿道,“想想是誰在利用你,誰想借你的手殺了我?“
數騎揚塵而至,有人大喝:“快圍起來!”只見蕭繹一馬當先,沈江東緊隨其后,領眾人追來。趁陳南飛觀望的瞬間,思卿把袖底剩余的白色香粉揚出,抽身后退。
按說陳南飛身手絕佳,她根本無法脫離陳南飛的掌控,誰知道陳南飛似乎有意放過她,她順勢向后一躍就躍至蕭繹近前。
程瀛洲持劍刺向陳南飛,只見陳南飛避開白粉,眼見失手,手起刀落斬殺了一名親衛,飛身逃出包圍圈。程瀛洲見狀連忙帶了一隊人追了出去。
思卿回頭看著,口里喃喃道:“他的輕功這么好,老程未必追得上。”
沈江東總領京衛,便率眾人行禮道:“京衛安防不周,請皇貴妃降罪!”
思卿扶起渾身癱軟的菱蓁,淡淡道:“這人藏得又深、身手又好,不關你們的事,都起來。叫人帶人在四周設卡。”
一旁的金吾右衛的將軍孫承賦領命而去。
蕭繹急切問:“你沒事吧?這白粉是……”
“是珍珠香粉,那廝還以為是毒粉。我又不是苗人,哪里會隨身帶著毒物。三哥和沅西公怎么突然追出來了?”
蕭繹道:“有人報訊說陳南飛午后不當職,失蹤了,他家里人四處找不到他。后來隨行親衛中有人回南苑報訊,說看見陳南飛竟然和你同行,而且神情很不對。我想著事有蹊蹺,所以就通知了沅西,帶人追出來了。”
“什么叫午后失蹤了?他這么大個人,身手又好,幾個時辰不見怎么叫失蹤了?”思卿反問。
沈江東道:“有人在廣濟渠邊撿到了他的佩劍。”
“不對啊,他的佩劍方才在他手里?”思卿疑惑。
有侍從呈上了在廣濟渠邊撿拾到的劍,劍鞘和陳南飛所用的佩劍一模一樣。思卿拔開,卻是一柄木劍。
“誰用這種辦法示警?”蕭繹問。
思卿嘆了口氣,“走,先回清溪苑再說。”
路上沈江東說了午后五福樓的事,蕭繹嘆道:“老九就是不成器。”
“他不成器?”思卿道,“他可精明著呢。”又問,“這么說,沅西公的新夫人已經進京了?”
沈江東答是。
“聽聞她是京北撫州人氏,又曾在刑部戶部任職,不知道是不是撫州云臺人?”
沈江東想了半天道:“好像是……”
思卿忽然回頭逼視沈江東:“好巧,午后還正常,現在忽然發瘋的陳南飛的路數,似乎與云臺劍道有些像。”
“不對,”蕭繹打斷,“他明明說是自己是……”
思卿冷笑:“他花招多,平時騙騙人,毫無破綻。”
沈江東驚道:“午后因為誤會,內子還和他動過手,內子也沒說他是同門?”
思卿道:“他隱藏路數,不就是怕同門認出來么?怎么會讓你的新夫人一眼識破?”
蕭繹道:“陳南飛在禁軍多年,沒想到平時不言不語,藏得這么深。他為什么挾持你?”
“他說他受過撫州鎮守大恩,撫州之事是葉秀峰那個老匹夫所為,害死了撫州鎮守,所以要殺葉秀峰老匹夫全家陪葬。”思卿稱呼乃父的方式一直不變。
蕭繹問:“那他為何不直接挾持葉秀峰?”
思卿道:“他說國法能治葉秀峰,治不了我,所以殺我。”
“府軍衛有問題,”蕭繹打斷,“要查。”
思卿扶了扶釵子道:“府軍衛有問題可和我不相干。”
沈江東連忙道:“都是臣的疏失。”
思卿想了想道:“此人身手著實好,竟然藏了這么多年,想想就覺得可怕。可是我想不明白,他都藏了這么多年了,今天為何冒冒失失地出手,竟然不帶幫手,不設后招。”
蕭繹道:“你比他精,今兒這樣的機會并不好找。”
“我比他精,他有問題,四年了我竟然毫不知情,今兒差點死在他手里。”思卿道。
沈江東道:“此事好蹊蹺。今日內子進京,說覺得一直有人跟著她,一轉頭就瞧見了陳南飛。”
蕭繹嘆道:“撫州的事越來越奇怪了,且冷一冷看看。”
思卿道:“誰跟蹤沈沅西的新夫人?誰在廣濟渠邊扔下木劍示警?哦對了,誰下令讓沅西的新夫人去查撫州的事?”
沈江東十分尷尬,心知啟用他的未婚妻江楓來查撫州案,是各方妥協的結果,只得含糊打斷。
沈江東直送蕭繹夫婦回南內清溪苑,又檢查了關防,正要辭出去,卻見程瀛洲匆匆入內行禮道:“沒找到陳南飛,可能……跑了。”
蕭繹一皺眉問:“跑了?怎么就跑了?”
“他反應快得很,又熟悉帝京戍衛,跑了也很正常。”思卿從屏風后面走出來,“他最近肯定很警覺,慢慢查罷。反正這事情不能張揚,不然不知道會冒出多少閑話,眼下是急不得了。”
沈江東聽了只得和程瀛洲先辭出來,正遇上無功而返的孫承賦,三人細細商議了一遍找陳南飛的事和近期帝京的關防,直說到深夜才散去。
夜里蕭繹與思卿也細細回憶了一遍陳南飛平素為人處世,都覺得他藏得極深。思卿問:“三哥,我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南山底下,就有人跟蹤你。那時候你沒懷疑過身邊的人有問題么?”
蕭繹搖搖頭道:“我還以為那是皇祖母的人。”
思卿嘆道:“一邊跟蹤沅西的新夫人,一邊要殺我,這說不通啊。”
沈江東回府前路過江楓的居所,見還亮著燈。他踟躕著要不要進去,又恐時候太晚了不方便。正巧花影開門潑水,便笑道:“您這么晚了才回來?”
江楓聽見了也走出來道:“面色怎么這么難看,人找到了么?”
沈江東打發了小廝獨自走進來,讓花影下去,把陳南飛要殺思卿之事告訴了江楓。江楓聽了道:“那今日跟蹤我的人,很可能也是陳指揮。要不然不可能那么巧,我一躍下墻頭,他正好在下面。皇貴妃安?”
沈江東道:“萬幸皇貴妃沒事。”
“那可真是萬幸了,”江楓想著白天的事道,“陳南飛身手絕佳,是個勁敵。”
沈江東想了想問:“你是撫州云臺人?素聞云臺劍道十分精妙。”
江楓道:“我是撫州云臺人。”
沈江東想了想還是說:“皇貴妃說陳南飛可能也與云臺有淵源。”
江楓不解,“我跟他交手,看著不像?”
“如果他當著你是故意隱藏呢?”沈江東道。
江楓嘆了口氣,“云臺有門戶之爭后,許多弟子下山,但也不至于隱藏什么?除非……”她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陳南飛人呢?”
沈江東見她面色大變,連忙說:“你先別急,禁軍去追了。”
江楓渾身發抖,口里喃喃:“我父親因門戶之爭死于同門之手,對方自此銷聲匿跡。如果真是他,他就算自毀容貌,怎么可能進得了京衛……他為何突然要殺皇貴妃?他今下午看上去還好好兒的。”
“他說他的恩公是撫州鎮守孫某人,孫某人因為撫州案死了,是被葉秀峰害死的,他要殺皇貴妃給姓孫的報仇。”
“那他殺葉相去啊,做什么對皇貴妃動手?”
“他說國法能治葉秀峰,治不了皇貴妃,誰知道他怎么想的。”沈江東趁機問:“撫州的事,究竟是……”
“我不告訴你,也不要嘉國府擔這個責任。”江楓道,“撫州的事,于我而言都已經過去了。我進京前已經和楊大司寇交接清楚了,請你不要問我,好么?”
江楓之父江萬里,系帝京名捕。昔年江家對沈家有恩,兩家秘密為江楓與沈江東訂了婚約。后來江楓因緣巧合受到了刑部尚書楊萬泉夫人的賞識,一步一步進入刑科任職。三年前江母病重,江楓辭去刑科之職回原籍撫州隱居。
今年夏末,昔年的伯樂刑書楊萬泉及夫人懇求江楓出山,去查撫州案,江楓卻不過情面答應下來,卻被卷入亂局之中。
此刻沈江東見她態度堅定,只好點點頭。
江楓問:“皇貴妃差點出事,這事情誰來查?”
沈江東嘆道:“誰都不去查。”
江楓吃驚:“為什么?”
沈江東答:“事涉葉秀峰,也會牽連皇貴妃。端王等本來就不希望皇貴妃入主中宮,倘若查出葉秀峰有問題,皇貴妃的處境會雪上加霜。”
江楓聽了沉默了片刻,沈江東道:“我們成親……”
“我說過了,我這次來,是來退親的,”江楓道,“我來取回我的庚帖,請你收回當年下的聘。”
沈江東道:“可是如今……”
“可是你對我的信不理不睬,我想知道原因。”
“沒有原因。”
“我知道,我此番遇上大事了,如果不嫁給你,恐有大禍。但是沅西,案子是我自己接的,我不能牽累與你。”
“如今你我一二而二、二而一,怎么能說是連累呢?”
“算我欠沈家的,”江楓道,“我們不合適。”
“你卷入撫州案,如果我們不成親,撫州案的罪魁不會放過你。”
“如果我們成親,撫州案的罪魁不僅不會放過我,還不會放過嘉國公府。”
沈江東一笑,難得流露出底氣,“我不怕,我嘉國府也不怕。”他是圣眷隆重的國公府主人,他平素低調不代表他一直怕事。
江楓沉默不語,沈江東又道:“你我成婚,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時候退親,橫生枝節,我一樣麻煩。陛下已決定前來觀禮……”
“一年,”江楓言簡意賅,“就一年,一年之后,我們和離。”
沈江東對與江楓成婚這件事,本報以重信守諾的態度,聞言道:“成交。”
京衛暗樁出動全力也沒抓到陳南飛,只得對外宣稱陳南飛失足墜渠身亡。江楓暗暗嘆了口氣,打算等風頭過去再細細打探。思卿一連數日數落乃父葉秀峰四處招惹麻煩,憂心葉秀峰真的卷入撫州之事累及自己。
蕭繹和沈江東則擔心府軍后衛仍有問題,直到沈江東成親當日,他還泡在府軍衛衙門查底檔。三太太來幫了沈浣畫幾日,又不好總留在嘉國府,嘉國府內只好由尚未過門的江楓和沈浣畫一處細細計議關防事宜,唯恐再有疏漏。
江楓想把陳南飛的事告訴沈浣畫,沈江東不同意,只說:“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倘若皇貴妃想讓浣畫知道,自然會告訴浣畫,我們且不要告訴她。”
蕭繹因逃脫的陳南飛身手而太好擔心沈浣畫的安全,幾次三番想讓思卿告訴沈浣畫,思卿也道:“一則姓陳的功夫太好,等閑人不是他的對手,你告訴嫂嫂也沒用,白讓她擔驚受怕。二則告訴了嫂嫂,說不定哪日就讓老匹夫套出話來,到時候再節外生枝怎么辦?”蕭繹聽了也只得作罷,因此這件事瞞過沈浣畫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