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我弟弟留個口信行不?”我試探著問。
他缽王子輕笑一聲:“你說呢?”
我硬著頭皮:“要我說,自然可以。”
看他臉色不變,笑容不減,我反而更緊張,“就是告訴他一聲,不然該讓他擔心了,四處亂找的,多不好,我不和他說別的。”
他缽王子輕抬頭,示意我去。我剛要扯簾子,被他一把拍下手來。
“你還真敢!”
“真的只是道個別,為什么不敢?”我盡量裝作問心無愧的樣子,“我現在淪落到這般田地,也就剩這么一個弟弟不離不棄,你突然帶我去突厥享清福,讓我拋棄患難與共的親人,我于心有愧啊。”
他缽王子撇了撇嘴:“繼續編,繼續演。”
我!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我這個樣子,值不當的這么千里迢迢的,費勁巴拉的帶回突厥啊,”我伸出一只手掌給他看:“看看我的手,現在偶爾能清晰的看清里面的脈絡,好像透明一樣,這種情況會越來越明顯,要不了多久,我整個人都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我這么個人,連一片骸骨都留不下,而那一天,不會遠了,不論你帶我去哪里,我都會回來長安,因為,我最終只會消弭在長安的天空。”
他缽王子只是笑意盈盈的看著我,擺明了不相信。
“我說的是真的,那一天,你會見到的。”
“不對,不是長安。”
“什么不對,什么不是長安?”我凝眉看他。
“我說,你消弭的地方不是長安。”他缽王子言之鑿鑿的對我說。
我搖頭:“你不懂。”
“是你沒明白。”他缽王子又甩出一記驚雷:“你來這里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你不會死的。你記不記得你初初踏入這個時空,是在哪里?”
我剛來?
在草原!
我當時還疑惑來著,怎么宿命起源是在草原,后來隨著送親隊伍入中原,我以為才算是步上正軌,怎么,難道還有變數?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我大惑不解,即使是按我們那個時代的民族劃分,突厥人也必然是56個中華民族之外的異族,而且,他剛剛提到我來這里的任務,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家的事,甚至知道我第一次穿越而來的地點!
“你無需緊張,本王是來幫你的,婆羅提幫不了的,本王可以做到。”
“你到底是誰?”
“我自然是我,就是你知道的那個我。”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怎么可能這么平靜的說出我們這些匪夷所思的事,而且:“你為什么要幫我?如果沒記錯,咱倆之前還算是有仇的......”我突然看不懂眼前這個突厥的王子了,如果他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和來歷,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個可以幫你扭轉命運的人。”
我懷疑的看著他,與天命抗爭,本就是不可能有勝算的事情,你憑什么能幫我?
“不相信?”他缽王子輕笑,“可以等等看。”
突厥人的隊伍并不是很趕,甚至可以說是慢悠悠的,像是在等人一樣,我回身望了望身后,也不知道小狐貍能不能聰明點,趕上來救我一救。
“王子殿下,你說能幫我,是怎么個幫法?”我試探的問,無論如何,能明白活著總好過不知道怎么死。
“你會知道的,很快你就看到了。”
他避重就輕的回答,在我聽來,分明就是敷衍。
我不死心繼續追問:“你怎么認識婆羅提的,你倆分明是風馬牛不相及。”
“我說,婆羅提是我派來中原的,你信不信?”
“怎么派的,人家可是達摩的嫡系,會受你指派?”我鄙夷的撇嘴,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他缽王子志得意滿的笑道:“佛教徒不是受我突厥的保護,怎么過的玉門關!”
我將信將疑的看著他,在這個時代,佛教好像還是比較勢弱的,受突厥威逼脅迫也是有可能的。只是,達摩的親傳弟子,被一個鐵血野蠻的民族隨意指派,怎么想怎么違和!
“你派他去長安做什么?傳播佛教?還是打探敵國機密?”問完我就后悔了,這種事情怎么能直接問呢,知道的太多是會被滅口的。
“等你啊。”
“什么?”我懵了。
“等你。”
“別開玩笑!”
“達摩早就預言了你的到來,也預言了你在這個亂世局面中的作用。他告訴我父王,好好利用一番,你可以打破周國一統天下的布局,僅憑這一點,我突厥就應該好好謝謝你。”
“呵呵,你們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一個小小的路人,你們的天下跟我一點關系沒有。歷史上周國會被楊堅篡權,之后楊堅建立的隋才完成一統的,宇文邕,他……”
想到他,我的心痛了一下,歷史上宇文邕被宇文直也就是豆羅突下毒害死,宇文赟幼年繼位,大權旁落,以至于最后被外戚楊堅奪權,才有了后面的隋唐。
宇文邕中毒,對應的應該是之前元玉扇的下毒事件,我因為要救他,才有了之前的奔波,如果說,我會影響這個亂世的局面,那就只有一點,我救了宇文邕,而以宇文邕的文治武功,足可以統一天下!
這一點的確亂了整個歷史進程,只這一點,把我家一貫置身事外的態度毀了徹徹底底,那,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才有了我們家族持續千年的悲劇!
可是,這與佛家有什么關系?為什么家規限制女子入佛家的寺廟?我夢里那個宇文邕要殺承天寺一干僧眾又是怎么回事?這一切究竟有什么關聯?本就一團解不開的亂團,現在居然還有突厥的參與!如果是為了疆土紛爭,信仰傳播,為什么非要把我夾雜其中:“你不用費心幫我了,你們的天下,你們光明正大去爭,各憑實力去搶,我沒有能力幫你,我也沒有能力幫他,你想通過我來改變局勢,實在是高估了我的力量,本身我就一點法術不會,如今也不過是因為和夜明珠簽了個賣身契,才有了這么一點超能力,很快就連我自己也消耗完了,你真的押錯注了。”
他缽王子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看著他成竹在胸的模樣,有些心慌,被他鉗制總歸是不可預料。趁夜明珠還能帶我走,還是先逃吧,當機立斷,我剛要走,卻被他抓住了胳膊,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抓住我胳膊的手!他手腕上有一串菩提,隱隱有光籠罩住我,我即使想借用時空縫隙的力量也掙不脫,夜明珠的力量被死死的壓制住!怎么可能!——居然能阻斷我和夜明珠的牽連。
我瞪他:“放開我!”
“我放開你,你也走不了,想走,跳車下去。”
我倔強的頂嘴:“我跳下去也走不了!”如果這個菩提能阻斷夜明珠對我的影響,也許,我可以不用那么快去給時空填縫隙。
“我才不跳呢!”。
“哈哈哈!”
我趁他不注意,再次試了試,夜明珠的力量依然被壓制,我疑惑的看了一眼他缽手上的菩提——這個東西太古怪了!
我裝作漫不經心的閑聊:“王子殿下,你見過達摩嗎?”
“自然沒見過,本王出生之前他就已經作古了!”
我努力真誠臉:“那你怎么能那么相信他的話呢,他們這些傳播宗教的人說的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傳播自己的教義,他告訴你們的事,給你們的東西,都是不能盡信的。”
他缽戲謔的看著我:“至少,他說你會來,你果然就來了。”
我語塞。
哼,算命先生說一籮筐的瞎話,總還能有一兩句能成真的呢!我在心里腹誹著,卻總覺得正深陷一個巨大的網中,我只是誘餌,讓我不安的是,這個網不知道被誰攥在手里,也不知道它想誘捕誰。
或許,它的目標并不是一個人,一件事!
后面一個人快馬追上來,交給他缽一個什么東西,似乎是信件之類的,他缽看了看,臉上掛著一種“果然不出所料”的冷笑,我探頭瞅了瞅,簡單幾個字,不過卻不是漢字,本來漢字繁體字我就不大認識,更何況那種小蝌蚪文。
“寫的什么?”我好奇的問。
“宇文邕要攻打突厥。”
我看著面無表情的他缽,實在是猜不透此刻的他在想什么。
我看到的歷史上,突厥沒有滅國,在之后的唐朝,唐高祖李淵好像還和突厥打過,而且敗的很狼狽,也就是說在隋滅亡之后到了唐朝,突厥的實力依然很強。那,如今呢?突厥當然很強大,宇文邕剛滅了北齊,雖然和宇文直的斗爭以宇文邕解毒,重新執政結束了,可是,現在的周國能有足夠的國力和突厥一戰嗎?
我有些擔憂,于是我裝作很自然的恭維他缽殿下:“你們不用擔心的吧,突厥國力強大,戰士們都驍勇善戰,個個能以一當十,周國肯定打不過你們的。”
“哦,你不盼著宇文邕能贏嗎?”他缽含笑看我。
我不自覺正正身子,裝作若無其事的看著窗外的風景:“跟我沒關系的事。我不關心。”
“是嗎?”他缽懷疑,見我沒反應,突然面露狠厲之色:“宇文邕敢來,我突厥萬千兒郎定叫他回不去中原!叫他周國眾將士血流成河,白骨盈野!”
我驚恐的看著一瞬間風云變色的突厥王子,心神一顫,差點摔下去——即將到來的是戰爭啊!
如果因為我擅改了宇文邕的壽數,繼而會有無數的周國將士和突厥騎兵死于此一役,那這無數的人命,都是我害的!即使大一統是天命所終,但其中的這些人命代價的罪孽必然會讓我來背負,上天自己是不會承擔這些的。就像,即使沒有妲己,武王也會伐紂,即使沒有褒姒,西周也會衰亡,但是這些朝代滅亡的罪過,總歸要有一個萬眾指責的禍國罪名的承擔者。
經此一役,無論是突厥或是周國獲勝,迎來的必然是北方的統一,繼而是中國南北方的統一,這個結局與我所知的歷史差距太大,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這個歷史誤差對后世的影響將是災難深重的大翻盤。
所以,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只是救了一個人,可是這個人可以在這整個世界掀起一番幾乎無人能承擔的驚濤駭浪!我家族的悲劇起點也可能是應驗在了這里。
畢竟我沒能袖手旁觀,讓他就那么死掉。
只是,我真的能放任他就那么不甘不愿的死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