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隆冬大雪。

整個清風城都換上了銀裝素裹。

距離花燈節已經四個月了，李無言依然悠哉悠哉地說書，沒有半點著急著要去娶妻的意思。

錦老板這一年是留在無名酒樓最多的時候，往年都不見他人影。

李無言在臺上眉飛色舞的講著三千林的故事。

“那李生學了秘法，雖然不是長生不老，卻是能延長壽命，獨自一人在世間行走多年。桃溪入了輪回轉世，卻是傷了魂魄，三魂七魄不全，轉世之后常常疾病纏身，前幾次的時候，還未等李生尋到她，就早早夭折。好不容易，第三次的時候，桃溪這一次卻是好好的，李生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從小到大都守著她，只希望這一世，能長相廝守。”

這一次的李無言沒了嬉皮笑臉。十二月了啊，算起來，他來清風城，都已經一年了。

錦老板坐在窗邊的位置，眼睛里意味不明，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

十二月初四，夏家嫡女夏成溪及笄。

可是她卻不像別人家的姑娘，有眾多的人來求娶，去求娶的只有一個人。

無名酒樓的說書人，小李相公，李無言。

他一身青衣，獨身站在雪里，身后帶著聘禮。

他多年的積蓄，也就是這些了吧。

夏員外雖然不愿意，可是奈何自家女兒也到了歲數，那樣的身子，有幾個人愿意娶回去，而李無言是唯一一個來求娶的，夏員外也就不再阻攔。

夏成溪腦袋里亂糟糟的，在她還沒想明白那日夜不停在腦袋里的片段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要嫁人了！

十二月十二，小雪紛飛。

夏成溪就要嫁人了。

距離李無言來求娶只不過過了七天！

嫁娶的前一日，夏成溪收到了李無言送的書信。

——放心，等你嫁了我，我就帶你走遍天下山川，看這錦繡江山，我會讓你好好的，我們一起去找這世上最好的大夫，讓你能活的長長久久，我們一起長命百歲，一起攜手到白頭，可好？

夏成溪想如果是李無言親自將這些話說出來的話，一定很令人感動。

他一定微微瞇著眼，淺淺的笑，話語是小心翼翼的討好。

為什么會想象一個這樣的李無言呢？

可能是記憶里，有一個從稚齡時期的少年到風華正茂的男子，都是這般笑的。

他穿著青色的衣袍，站在一片粉紅的桃花林里，瞇著眼，淺淺的笑。笑容如陽光般和煦溫暖，讓人貪戀。

“桃溪，來我懷里。”

成親那一日，沒多么轟動，平平淡淡的。

她穿著鳳冠霞帔，從夏府離開。坐上花轎，前往新的家。

李無言換了間宅子，是錦老板送給他的新婚賀禮，李無言干脆直接搬過去。

他搬東西的時候，錦老板看著他，只是歪著腦袋，把玩著玉骨扇，懶洋洋的靠在門口，看李無言一個人體力勞動。

夏成溪嫁過來的第一日是住在這間宅子的，等到第二日，就跟著李無言奔走在路上了。

他說的，是真的。

這天下山川美景，他都要帶她看一看。這錦繡江山，他都要陪她走一走。

他等了她三輩子，才等來一個完整的她。

第一世的時候，她尚在襁褓，剛剛出生就早早夭折，他一個人站在那戶人家門口，看著他們將小小的她埋葬。

第二世的時候，她才剛剛三歲，浮在水面上的是她的身子，還未等長大一些，就離開了。

這一世，她長到十幾歲，嫁了他，成了他的妻子。

夏成溪被他抱在懷里，馬車有些顛簸，他將她穩穩的抱在懷里。

李無言垂眸看著她：“我們以后再回來，看看錦老板，看看掌柜，看看七叔七娘，看看清平佟樂，看看清風這座城，好不好？”

許是那聲音太過溫柔，許是她忍不住沉醉。

“好。”她微笑點頭，黑曜石一樣的眼睛都彎起來。

他一手抱著她，一手撫摸著她的發絲，聲音有些悵然：“再久一點就好了。”

下一秒，他又自言自語：“不過沒關系，這次會久一點。”

夏成溪瞇著眼，像只貓兒一樣慵懶的靠在他懷里，一只手撩開車窗的簾子，外面是匆匆而過的景色。

她放下手，回抱住他，腦袋埋在他的頸側，蹭了蹭，“總覺得，會突然消失一樣。”

腰上的手臂狠狠地一收緊，她下意識的抬頭，他漆黑的眸子有些無措又慌張。

“不會的，這一次會很久的……”似是在安慰她，又似是在安慰他自己，

“你總是待我這般好。”她輕輕吻了吻他的唇角。

李無言抱緊了她，聲音很堅定：“這次真的會久一點的，有我在。”

夏成溪笑了笑，腦袋里那些破碎的記憶早就恢復了，她記得起他，“知道了，李無言。”

不知道這次還有多久。

你拼了命挽回的我，終究三魂七魄不全。

不過，只要你在身邊就好。

余下的日子，尚未可知，不過，總要活在當下，在意現在。

縱然時間轉瞬如流沙，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相離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