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才認識到父親的強大,最為對手來說,他真的很強,以我現在的經驗和對于這個行業的認知,根本不可能戰勝他,我只有不停地努力。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從玻璃上滑落,霓虹燈外的城市,放佛披上了面紗,飄渺而神秘,為什么人到難過時,下雨也格外的傷心,我記得母親去世時下著雨,我和二狗子、小月他們分別時,同樣也下著雨。
“畫是不錯了,可總覺得欠缺點什么。。。。。。”中年男子拿著我的稿子,沉思了半天,他就是我的領導。
我默不作聲,他說不行,我就得重畫,他已經干了很多年了,經驗比我豐富得多,聽取他意見很是寶貴。
“小陽,我知道了,是故事性,打動人的故事,畫已經很好了,可是故事沒襯托出畫來,反而是畫比故事更好,這不是動畫影片應該有的東西。”
“我知道了。。。。。。”故事,什么樣的故事,我這才覺得自己的經歷得太少了,不是個有故事的人,我見識太狹隘了,導致思維局限。
我這才知道天才的不容易,那種天馬行空,恣意汪洋的想象力,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小陽,我先下班走了,等下記得關燈鎖門。”一個女人向我交代了幾句,徑直往大門走了,小柳是我們公司的文員,連她也走了,證明我又是最后的人了。
我趴在桌上,心里說不出的痛苦,沒有靈感這種事情,我相信只有創作行業的人才能了解,確切形容的話,猶如便秘,明明只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點,始終不能捅破那層紙,換來身體與心靈的快感。
可能我永遠也贏不了父親,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猶如神佛,為了理想他可以奮不顧身,拋棄一切,而我卻不能,更比不上小月和二狗子,至少他們都人生如此鮮活,努力向前生活,什么都不能磨滅他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而我自己,我不知道我是為誰而活。
我是那么的不真實,像是沒有實質的虛幻物體。
幾個月后,我在天橋上見到了小月,我做夢都沒想到。
“陽,你還好么?我們幾年沒見面了。”小月說得很平靜,她一襲紫色的連衣裙,像花兒一樣,很美,很美。
“我。。。我很好,七八年了吧!時間真快啊!你也還好么?”我有些忸怩,我不知道是不是小月變漂亮了,還是什么。
“嗯!。。。我也。。。很好。”小月輕輕地點了點頭,緩緩將擋住臉頰的發絲盤到耳根后面。
微風中,那一幕我竟然看得癡了。
許久,我和她都未說話。
“陽,我。。。下個。。。月。。。要結婚了,如。。。如果你能來祝福我,我會很高興。。。的。。。”我以前從來沒注意過,原來小月笑起來是那樣的好看。
我一只手緊緊地扶住護欄,深深地吸了口氣。
“不來也沒關系的。。。希望。。。你幸福。”
“怎么會,我一定會去的,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你人生最美好的過程我怎么會不去祝福呢?”我平靜地說著,像是若無其事一樣。
小月看著我笑了,笑得很甜很甜。
紫色的花兒,美麗的花兒,她輕輕隨風飄蕩,路過的人哪!請將她帶去光芒照耀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能那樣的平靜,自母親去世以來,從未有過的平靜,平靜得讓我想把心挖出來,看看它到底碎成了多少塊。
我脫掉了上衣,脫掉鞋子、褲子、襪子,最后只剩下一條短褲,我拿起酒瓶,猛地喝了一大口,酒這種東西還是好,高興時能喝,不高興時更能喝。
好累呀!躺下來吧!
“呀!你看那個人,瘋子吧!怎么脫光了躺在地上。”
“媽媽,那位叔叔干嘛要躺到地上呀!”
“小孩子別問那么多,要好好讀書知道嗎?不然將來你也就是這樣了。”
“唉!現在的年輕人,還不如我這老婆子,我年輕的時候,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怎的現在遇到一點困難兒就自暴自棄,等等,礦泉水瓶別扔了,給我吧!”
“來,快看那里有個醉貓!走,車開快點,濺他一身水。”
“嘩!”冰涼的冷水濺到我身上,酒頓時醒了一大半。
“你就想這樣子打敗我?”一位中年男子在我的腳邊停了下來,沒錯他就是我的父親,可能我已經放棄了,不管什么樣子讓他看到都無所謂了。
“如果你想用這樣的方式博取我的同情分,那你真是想錯了,我可以同情流浪貓和狗,也不會憐憫手腳健全卻自暴自棄的人。”
“不用你管,我也沒請你來看,你贏了!高興了吧!滿足了吧!”我抓起衣服,不想看到他的面孔,我不知道我是討厭,還是沒有勇氣去面對。
“下個月十號,是電視臺收購的日期,別怪我沒提醒你,讓你們公司輸的很慘。”
“放心吧!我不準備輸給你。”
我走過一洼水坑處,里面有個東西吸引了我,是一只斷了翅膀的蜻蜓,我不知道它為什么掙扎得那樣厲害,明明已經沒有希望飛上天空了,還要那樣拼命的在水里撲騰,我不相信它會再飛起來,可是我錯了,水洼被風干了,蜻蜓也被風帶走了。
極目長空,無垠而湛藍,人渺小得如同沙礫,歡喜悲憂,充滿情緒的完整個體。
《紅蜻蜓》這是我負責的項目,從構思到制作樣片都是由我把關,我想把腦中所想的,完美的呈現出來,其中講述的是一只蜻蜓經過數年時間才孵化為成蟲,而卻只能擁有數周的生命,它在這短短生命里所發生的故事。
“這次我們報價不知各位能不能接受?這是我們電視臺的底線了,價格再高的話我們就。。。。。。”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子說道,他是電視臺專門負責采購的人員,正聚精會神看著資料。
“老兄啊!價格這么低,你讓我們怎么活啊!”底下議論紛紛,有些公司的人沉不住氣了。
“諸位兄臺,我這也是沒辦法,這是上頭給出的最高價格了。”西裝男子推了推眼鏡,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這樣的場面他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心里想:“嫌價錢低了,你可以走啊!看你還能賣給誰,我國又不比RB和美國,你除了賣給我們還能怎么辦?你不可能通過周邊或者連帶商品回收成本。”心里雖是這么想,但臉上還是紋絲不動。
“我們能接受,請先看一下我們的樣片。”說話的是父親公司的人員,他終于忍不住了。
樣片一放,四座無人出聲,幼稚!低能!這是我的評價,我不相信父親做出來得,就是這樣的東西,那樣我贏了他也沒有什么意義。
“請看看我的樣片,謝謝!”我鼓起勇氣的說了出來,前頭老板看著我微微一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若真要按電視臺的收購價,我們血本無歸。
影片一放,立即驚動了底下各個公司的人,新穎的題材,不同以往的畫風,黑白復古的表達手法,無一不比父親公司的動畫強,我實在不知道哪里會不如他。
“這次我們決定收購高先生公司的動畫,希望你們雙方合作愉快。”西裝男子默然地念道,眾人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唯獨我像是活在夢里。
為什么?為什么?我有哪里不如他?不相信!為什么?
場中許多人都起身,準備離開,我平靜地問道:“請問我的動畫哪里不如他?”我指著父親,許多人都停下了腳步,他們認為我下一步可能就要上前動手了,可我還沒被仇恨蒙蔽理智,畢竟能說清楚的,動手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需要動手的,何必說那么多廢話。
“光先生,我承認你很有才華,雖然是第一次的作品,但已經很不錯了,不過市場就是這樣,動畫片是給小孩子看得,你的動畫片小孩子是看不懂得。”西裝男子拍了拍我肩膀,無話可說,真的不知道我還要失敗多少次。
我感到深深的無力,誰規定動畫一定要給小孩子,真人電影是一門藝術,動畫電影何嘗不是?小孩子的藝術?真是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下電梯之后,我把頭埋得低低的,生怕會給父親瞧見我這幅模樣。
好不甘心啊!我決定把樣片前十分鐘放到網上,只要有人看,我就不是失敗的,哪怕只有一個人看,可是未經允許就將影片私自上傳,這是犯法的,搞不好我后半生就是國家養了,管他呢!我這樣的人還有后半生么?
“很不錯啊!可惜只有十分鐘。”
“是啊!是啊!好期待能看到后續影片。”
“對于國產動漫來說,這是一次突破。”
“小蜻蜓最后會經歷怎樣的事情呢?”
“人活著應該像小蜻蜓那樣,雖然生命只有幾周,但也要活的多姿多彩。”
“大愛!支持!影片上映的時候我一定去看。”
慢慢的,慢慢的,留言越來越多,我終于明白我想要做的事,我有一絲能理解父親當時心情了。
我在地板上躺倒了天亮,洗了把臉,我這才發現胡子很久沒刮了,什么東西都是灰暗的,可心底卻是五顏六色的,我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老板。。。我。。。”老板面帶微笑,示意我坐下。
“小陽!做得很好,你可比你父親厲害多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說道:“你報警吧!我會承擔責任的。”
“唉!小陽!你這是說得什么話嘛!傳了就傳了唄!有什么關系,反正也是給人看的,難道不給人看?掖著藏著等著下崽?”
我無地自容,淚水滾滾而出。
“我和你父親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和他的事我也聽說了。”
“您。。。您不是他的競爭對手么?”
“哈哈!是對手也是朋友嘛!私下里的朋友,戰場上的對手嘛!”
我這才知道被父親擺了一道,最初起就落入了他的五指山。
“他當時也是像你一樣,年輕嘛!誰不是想著往前沖,為了自己的理想不顧一切,到最后才發現忽略了很多東西,也失去了很多東西。”
是啊!我也失去了很多。
“他曾經很愛你母親和你,不知和我說過多少次他很后悔,在你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能陪在你們身邊,這是他一生的遺憾,至今他還是一個人。。。。。。”
聽到這里,我已泣不成聲,這一路走來我能明白他的苦楚。
“他將你送到我這里來,就是想我幫幫他,你這次制作動畫的經費也是你父親投資的,他時間不多了,想讓我在最后圓了他的夢。。。陽。。。去看看他吧!原諒他吧!其實他也是個可憐人,猶如你那《紅蜻蜓》中所講的一樣,一生的時間就用來飛翔了,而失去了所有的美好。”
錯的一直是我,只是我沒勇氣承認罷了,是我將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一個個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