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一天，火熱的太陽在天空不斷散發自身的存在感。

陰涼的樹蔭底下，站在這令人昏睡的空氣中，我拉扯眼皮直視前方。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人、人、人、人。

大氣中飄散有炸薯條油膩的香氣。本來冷清的內城難得熱鬧起來，小販們都拉起推車賣力銷售自己的商品。

灼熱的光線下，女孩們換上清涼的夏裝圍在一起開心的討論今年流行的款式，周圍的男性則將目光時不時瞥向她們。

喂喂喂，上啊，別猶豫。

我在心里向人群中扭扭捏捏看上去準備向不遠處一直盯著的女孩表白的男生打氣。

但當他準備上的時候，那個女孩和她的同伴一起走了，他趕忙追上去。在意之后發展的我也隨著他們的移動而移動目光。但被接近的某人打斷了。

“喲，前輩。”

拍我肩膀的是和我穿相同制服的銀發女孩。以藍色為基調的服裝搭配銀白的鎧甲穿在她身上很合身。她是...姑且算是我的部下，但與靠大騎士身份掛有虛銜的我不同，從小在軍隊生活的她是靠實打實的功績達到這地位，握有與之相襯的實權。如蒼穹般深藍的雙瞳，和銀相同的獨特發色，還有雙馬尾的造型，讓她在軍隊內外都有不遜于偶像的極高人氣，人稱「蒼銀的軍姬」。

這位軍姬大人露出清純的笑臉向我發問。

“偷看可不是什么好習慣哦。要想增加戀愛等級的話，問經驗豐富的人比較好。”

說著一臉自豪地把豎起的大拇指指向自己。

唔哇，真不愧是受表白的次數在三位數以上的大人物。這現充光芒還真是閃得我睜不開眼。

“是是，我會考慮的。那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我一邊活動肩膀一邊朝門走去。

“誒？這就走了么？”

“啊，一會兒人圍過來就走不了。”

“好～拜拜～”

“啊。”

出城門，順道買好午餐的食材，朝居住的公寓走去。行走在石板路上，一旁的建筑風格逐漸、緩慢的變化。到現在這里的話，鋼筋水泥制建筑的數量已經壓過石造建筑，盡管如此，老舊的房屋依舊頑固的抵抗著。

這種抵抗大概也維持不了多久，好的會被更好的取代，舊的事物逝去是必然的。沒有傷感的必要，淘汰是進化的代名詞。

不過說到底【好與壞】、【對與錯】、【優秀與劣等】這類主觀占了大部分的東西隨著人經驗、視角、視野、立場的改變，對那些東西的看法也會隨之變動。只要人類的基數足夠大，總會有人把舊事物延續下去。所謂傳承就是這么回事。

一路上想邊些亂七八糟的事邊推開人流回到公寓，推開門就撞見一只手捂著嘴打哈欠的銀從衛生間里出來，她另一只空著的手按著頭上那根永遠按不下去的呆毛。

“噢噢，早啊。”

“中午好。”

你以為現在是幾點啊。如果是夜行性動物就說晚上吧。好好給我選一個明確的設定啊。

無可奈何的嘆口氣后催出她去換衣服。我也把身上那身煩人的鎧甲卸下放到架子上。這玩意兒重得半死而且漂亮到讓人懷疑它除了裝飾外是否還有其他用途——簡直就像軍隊本身。

隨后來到廚房將食材放好，拿起水壺燒水。雖說是廚房，但只不過是用半人高的長柜隔開的空間。我看見銀走出來后，叫她打開電視。之后銀就坐在沙發上半睜著眼神游。

隨后——

“嗚噢噢噢！！！”

不知道受什么刺激的銀跳下來，湊近電視的屏幕，近到幾乎貼上。血紅色的眼睛上滿是好奇。

“吶、吶、源！源！”

我將燒開的水緩緩注入廉價的茶壺中，透過玻璃可以看見清澈的水被染為紅色，茶香伴隨熱氣飄出。

“吾、吾在游戲中見過這東西！是灰機對吧！”

“飛機....”

我糾正她的發音，但看她的樣子似乎沒聽進去，依舊專注的盯著屏幕不放。

“吶、以后去旅行的話——”

“嘛啊，我是無所謂，比起馬車它確實有效率的多。”

“噢噢！”

不過我個人而言不是很喜歡這種交通工具，尤其是起飛和降落那段時期。而且在天上的景色也十分單調，銀的話沒多久就會膩的吧。不過這時候還是不要去潑她冷水比較好。

“汝等還真是厲害啊。電視也好，空調也好，區區萬年居然可以制造出這么多東西，汝等對「便利」的欲望還真是深呢。”

銀少有的敬佩地說道。

“「區區」…還真像是長壽的種族會說的話呢…那萬年前是什么樣？”

時間超過千年對我而言就沒什么實感了，而萬年……那是我難以想象的漫長歲月。但對銀來說不過是一瞬的程度吧

我插腰站在一旁，略帶好奇的問銀。萬年前的黑暗時代。由于遺跡和文獻都被幻獸毀得差不多，現在的人類很難描繪那個時代的畫面。可以知道的僅僅只有他們有遠超現代的魔術理論系統和難以企及的魔術普及程度。

“遠沒有現在舒服哦。”

她邊說邊躺下，一只手撐起頭，另一只手抓起仙貝放進嘴里。總感覺進入暑假之后這家伙變得越來越懶散，就像進入冬眠的熊一樣窩在家一步都不肯踏出去...不，懶散總比搞事好吧，區區零食就能讓問題兒童老實待著應該是賺到了...才對。為什么我總有種輸了的感覺？

我嘆著氣將泡好的茶放到她的身旁。口腔中塞滿仙貝如同倉鼠一般的銀口齒不清的對我說了聲謝謝。

“我倒聽說過去的魔術似乎比現在發達的多，大氣中瑪娜（魔力），無論是質和量都遠遠高于現代。飛行也是在那個時代并不是做不到的吧？”

“哈啊。哪又怎么樣。”

銀似乎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

“魔術能惠及的終究只有少數人。瑪娜？那玩意兒除了讓魔獸更多以外沒其他用處。汝應該感謝現在瑪娜處于枯竭狀態。”

傳說在世界誕生初期，「神」制定戒律，由星球運轉，由子民遵守，而瑪娜（Mana）則是運轉戒律（法則）的關鍵。我不知道傳說有多少真實性，但瑪娜的對行星來說至關重要這點算是公認的。地球的魔力自給機能如今面臨崩潰，大氣中瑪娜濃度極其稀薄以至于存在于「知覺外神域」的「神性存在」跟本無法干涉，「救世主」無法降臨，或許再過幾萬年地球就會解體為飄散在宇宙的隕石群。

不過，這都不是再過幾百年就要入土的我要擔心的事，我的時間不足以支撐我見證那一刻，但好奇還是會有的。有報告稱瑪娜的衰竭最先開始于萬年前，幻獸突然降臨的那個時間點，那一刻，地球上不斷噴涌出瑪娜的數以萬計的靈脈瞬間枯竭。

外星種入侵，諸神的黃昏、審判日......學者們提出的假說有數種，但都沒有足夠的證據，萬年的時間跨度實在過長。

而我眼前就有一個那場大災害的幸存者。理所當然，我向她提出疑問。

“吶，銀。”

“唔？”

“地球的瑪娜為什么會稀薄成這樣？”

眼睛一刻也沒離開屏幕的銀輕輕抿了口茶，隨意的回答我。

“瑪娜衰竭？這種事不是和冰期一樣嗎？熱了又冷，冷了又熱。過個幾百萬年就會上去。再說，也沒見你們這個世代的人類弱多少，個個強得跟怪物一樣，還有名為科學的便利道具，在意瑪娜那種東西干什么？”

“認真一...”

“唔哦？”

話還沒說完，就被銀粗暴地打斷。她指著屏幕大喊。

“源，源，汝看，是愛麗絲耶。”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見屏幕里的愛麗絲威風凜凜地站在全身覆蓋重型鎧甲，手執旗槍的騎士隊伍前端，以及愛麗絲身旁熟悉的那個混蛋的身影。這會兒那架大型客機降落在不遠處的前方。

“唔哦，好大的架勢，吾沒記錯的話，愛麗絲是占有圓桌一席的騎士吧？源，那個...灰、哦不，飛機？里坐的是誰？國王？”

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啊...

“不，是王族。”

鋪有用高級料子制作的臺階與客機出入口相銜接。門開啟，一個女孩在兩個隨從的陪伴下走出。

女孩的年齡看上去與銀的外表年齡相仿，她身上穿的是會被誤認為婚禮服的華麗的潔白禮服，哪怕隔著屏幕我也知道那是我殺十年魔獸也無法買下的高級品。與那身禮服相反，暴露在陽光下的是略微偏黑的小麥色皮膚。而最引人矚目的則是她的耳朵。

“來自異世界的。”

“暗精靈（Dark elf）?還是女性？”

銀有些怪異的自言自語。

“如何，第一次在漫畫之外的現實見到實物吧。”

見到幻想中的物種后這么冷淡的反應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表現出的興致似乎都沒我高。

“唔？啊啊，吾于舊時代見過。但精靈（Elf）不是已經滅亡了么？”

“不，并沒有。”

我說了句原來如此后將目光從銀哪兒重新轉向優雅地慢步走下臺階的精靈，想起了過去聽到的傳聞。

“據說有顆扎根在「知覺外神域」的名叫尤古特拉希爾（Yggdrasil）的巨樹，那棵樹汲取神域的瑪娜供養了諸多虛數空間。大災害時，被某個神性存在庇佑的暗精靈便舉族遷移避難逃過了一劫。”

“神性存在？侍奉自然的精靈居然會向神靈獻上信仰什么的，還真是被逼到末路了呢。那為什么又走出來了？”

“那塊虛數空間的壽命到頭了。他們要遷移回來。于是讓王女來到這里談判。”

銀不解的扭頭看我。

“談判？”

我嘆了口氣，用嫌麻煩的眼神盯著暗精靈動人的面龐。

“第三遺跡。亞爾夫海姆（Alfheim），是他們的故鄉，我們的軍事要塞。”

“呃..........”

“所以說事情才變得特別麻煩。還回去其實不是不行，但由于那里處于第三秘境的深處，過去為了讓士兵和補給更快速的運輸，把那里的轉移魔法陣與阿瓦隆鏈接，而且這個轉移是雙向的...”

因為魔法陣的存在，把那種地方交出去簡直就和交出心臟沒什么兩樣。

“那切斷鏈接？”

“為了防止幻獸攻破城市入侵到阿瓦隆還加入了鏈接被切斷時會觸發的危險的術式。一旦爆發的話，按公開的數據，熱量的總和可以達到兩到三顆核彈的程度。”

“喂喂喂........”

“所以說已經做好被狠敲一筆的準備.....”

“那要是他們態度堅決怎么辦？一定要讓汝等歸還。”

“那可是一個種族啊，又不是小孩，怎么可能會意氣用事。那種地方他們住了也不安穩吧。最多就把遺跡內發掘出的遺物歸還，在贈予一兩座基礎設施完善的都市就完了吧。”

“噶、唔唔唔、嗚嗚嗚？”

“吞下去再說。”

“但作為談判人的王族是個小孩啊？”

“哈啊？”

我愣了一會兒。

“精靈不是長壽種么？”

“但到成年之前，成長速度和汝等一樣。”

緩緩走下臺階的精靈的臉，混雜有稚嫩和嚴肅。

來談判的是那些隨從么？不會見血，那卻也是以語言為武器的名副其實的戰場。的確孩子的樣貌能讓人放松警惕，但那樣的修羅場很難想象十幾歲的孩子能應付過來。大概是來增長見聞，再適當做些輔助的吧。

“她最多就是個十二歲的小鬼。較小、精致、可愛...唔...看這幅模樣，是那個癡女會喜歡的類型呢。”

芙蕾前輩被派去亞爾夫海姆清點精靈遺留物真是太好了呢...我和銀此時達成了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