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奈音和維特，亞瑟抿起嘴思考。

真能那么簡單嗎？單純的利益交換？亞瑟想到白鯨商會，想到他的任務。

在馭靈院就能得到關于契約者與靈影的信息，也許能得知關于黑發靈影的線索，甚至有可能，那個黑發靈影就在馭靈院。這也是當初最主要的猜測。

這確實是一個至少可以接受的選擇。

可是亞瑟看著羅德，看一旁回復平靜，仿佛沒有自主般順從站立的巨人，再看回那雙淺褐色的眼，他的心莫名抗拒。

“聽起來是不錯，但我需要考慮的時間，畢竟我不是一個人，而且我也不能替我的靈影做主。”

羅德想笑，但忍住了，他把這種契約者不可能說出的話，理解為小毛孩什么也不懂的結果。

“這是你的緩兵之計嗎？”

亞瑟扯出笑：“和你說實話吧，我對那個什么馭靈院沒興趣，但被你說得那么厲害，我也不想完全斷絕可能。所以你放我們走，說不定哪天我就到馭靈院報道了。當然，是不奪走任何東西的，放我們走，如何？”

羅德微微挑高嘴角：“貪婪可是災厄的源頭。”

“喂喂，是你希望我進入馭靈院的，又不是我主動想的。真要拼，就算我們最后輸了，也一定要拉住些什么陪葬！”

亞瑟露出壞笑，故意夸張地扭頭，看向破損嚴重的塞安圖書館，和臨街的民宅。

“身為神官很累吧，要保護的東西可是比我們這種旅人多太多了。”

羅德再次瞇眼：“小子，報上你的名字。”

“嘁，你說報我就要報嗎？誰規定的？”

“身為契約者，性格強硬是好事，可是別因為性格強硬，把命丟了。”帶笑說著，羅德轉眼看奈音，“不然就太可惜了。”

亞瑟皺了皺眉：“我的命硬著呢，不用你操心。”

在亞瑟回應羅德時，奈音被那雙淺褐色的眼看得有些害怕，她能感覺到，那雙眼的主人在對自己說什么。少女放在胸前的手下意識地攥起。

羅德站在圖書館大門前，依舊是雙手交握在腰腹前的姿態，肚子故意微挺，重心前傾，像是要卸掉多余的力量以維持輕松般，令他的脊背有趨向半圓的弧度。這弧度與華貴神袍的紫黑顏色搭配，給人沉重的感覺，又不可思議地讓人產生崇敬。

羅德看著亞瑟收劍回鞘，緊盯自己一步一步后退，矮小的少年伸開雙臂，將兩名同伴護在身后。

羅德看到漆黑的雙眼中隱藏怒意。為什么？羅德不明白，已經沒有任何條件的放他們走了，為什么少年仍不滿意？那樣的表情，無法完全隱藏的憤怒與不甘，還是個孩子。那樣的戒備，像受傷的野獸提防狡猾的人類，拒絕一切靠近。

一定還會在某個時刻相遇吧，羅德堅信，也好奇，那個雙屬性靈影的主人，純真的少年劍士，再相遇時，他會被這世界改變多少，還能留有多少屬于自己的痕跡？

呵，你還沒有離開我的視線，我卻已經開始期待與你再見，所以，盡量活下去吧，然后，以最適合你的方式死去。

羅德目送三人身影消失后沒多久，士兵與教會衛隊就趕了過來。羅德指揮他們搶修圖書館與街道，一切都在他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進行。

腓力在雜亂的土石中找到羅德的項鏈，他彎腰撿起那斷開的項鏈，粗大的手指盡可能輕柔地拂去上面的灰塵，讓項鏈的純銀質地在月光下重現色澤。腓力用雙手捧著項鏈，走到和隊長交流的主人身后，緩慢，甚至是小心地舉起。

“大致經過就是這樣，明天我會親自向指揮官報告。”

“不不不，怎敢勞煩您親自來，詳細情況我已經知道了，我會向指揮官大人說明。真的非常抱歉，竟然讓您遭遇這種事。”隊長不停向羅德低頭，嘴里不時咒罵那些仍處昏睡中的下屬。

“也是我大意了，以為只是普通的偷盜者所以獨自前來，如果知道對方是契約者，我會在法陣觸發時通報，也許就不會造成現在這樣的結果。”羅德沒有轉移視線，他直接伸手，從腓力合在一起的寬大手掌中拿過項鏈，幾下纏繞后塞入衣兜，繼續道，“所幸沒有人員傷亡，不然我可要向神請求責罰了。”

“過來！都站好！”副隊長將圖書館中在各層巡視的守衛帶了過來，六個人驚魂未定，剛看到羅德就快步撲上去跪倒在地，蜷縮身體，臉上滿是敬畏愧疚，不停喊著請求原諒一類的話。

“你們這些混蛋！懦夫！竟然置神官大人于危險不顧，你們不配再做軍人！在牢獄中度過余生吧！”

抬手制止隊長，羅德走到那些人身前，彎腰扶他們起來，微笑道：“你們沒有做錯，普通人參與契約者之間的戰斗只會成為拖累，這是我一貫的教育，你們的決定是正確的。隊長，不該懲罰他們，該獎勵才對。他們做出正確的分析，保存實力，叫來援兵，他們可是一點錯都沒有哦。”

那六名守衛感激涕零，他們再一次匍匐在地，拉起神袍繁長的下擺，不住地親吻。那隊長聽到羅德的話后立刻改變神色，他彎下腰，臉上帶著屬于上級的關懷，挨個輕拍那六名守衛的肩膀，嘴里說著安撫的話。

因為門打開后吹入的氣流，教會圣堂的燭火微微晃動，又很快在大門關閉后歸于平靜。

羅德自門口的燭箱拿出一只蠟燭，走到神的十二位圣徒中，代表智慧的耶米拉的塑像前，引塑像雙手所捧的蠟燭燭火點燃，然后緩慢地走向圣堂前方。

通路兩旁的塑像與燈盞上的眾多燭火將他的身影拉長，映照在紅毯上，仿佛無限延伸。跟隨在他身后的人保持低垂頭恭敬的姿勢，不敢太靠近，但也不想遠離。

兩者間的距離似乎讓后面那人很是糾結。

男人看著神袍后擺所投下的長長暗影，心中翻涌著跨過某種無形界限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