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動了拔劍的心思。

他看著艾蘭平靜的臉龐，垂在身旁的手小幅度地動了動。

如果自己真能做到……

突然，亞瑟感到頭頂發癢，那微動的手下意識地去撓，摸到了在頭頂抓扯的幼龍。

小龍發出叫聲，亞瑟醒了。

他猛地抬頭，床對面沒有人，他低頭，霍金斯睡得很熟。

亞瑟晃了下頭，示意嗚伊別再亂動，嗚伊馬上乖乖趴好，放過亞瑟的頭發。

亞瑟摸霍金斯的額頭，發現他的燒已經退了。這個好消息讓亞瑟緊繃的心放松下來，身體向后傾倒，仰頭深呼一口氣。

他清楚地記得，剛剛他要拔劍的欲望，就像每一次艾蘭帶給他的煩躁一樣清晰。

亞瑟突然拿起日記，放到燭火上，但在日記的邊角即將接觸到火苗時，亞瑟的動作停住了。

病愈后的霍金斯第一次向眾人提出，他想強健自己的身體。雖然做不到像亞瑟和維特那樣，但他開始穿單薄的衣服，在維特的指導下，做些簡單的基礎鍛煉。

當然，十幾年的身體情況不可能在朝夕間改變，就算開始鍛煉，霍金斯還是會生病，有時候練得急了，反而耗損體力，令他更容易生病。

每到這時，亞瑟就會不準霍金斯鍛煉，把他按到床上，強制他休息，霍金斯卻認為他跑一跑，挺過去就能好，兩人于是又是一頓爭吵。

當隊伍終于進入埃斯巴因省，到達毗鄰薩伊瑪塔大雪原的小鎮龐托時，因為霍金斯造成的走走停停，半年的時間已經過去。這顯然比所有人預計的用時要多出一倍，但沒有人抱怨，他們覺得以霍金斯的身體情況，能和他們走到這里，就已經很了不起。

但也因為霍金斯的身體情況，他們認為他應該留在龐托鎮，不再繼續前進。

因為接近大雪原的低溫和降雪，霍金斯已經連續低燒多日。

奈音告訴霍金斯：“你這樣長時間低燒對身體損傷很大，你需要休息，長時間的休息，在足夠暖和，安穩的地方，不然病情加重，會比以前難治療。再往前走會更冷的！你看你現在渾身發抖呢！”

盡管霍金斯說了許多遍“我沒事”，和“我沒問題”，但亞瑟還是做了無數次的，把霍金斯硬按到床上。

但這次誰也沒想爭吵。

霍金斯抓住亞瑟的手臂，問他：“你是不是害怕我的身份會連累你們？”

亞瑟睜大眼睛：“你是不是燒糊涂了？要是擔心，還會和你走這一路？”

霍金斯抓得更緊了：“可這次是去見金獅子，牽連過去，一方勢力的代表，他和教會還有宮廷的關系……”

“這些和我無關。”亞瑟打斷霍金斯，“和我要見他的目的無關。如果他沒有我想知道的信息，那我們會馬上離開，也許花不了一天的時間。之后我們會去暖和的地方，嗚伊也需要一個好的環境。”

聽到自己被提起，嗚伊將頭探出腰包，沖臉色蒼白的霍金斯叫了一聲。

“該死！”霍金斯少有地咒罵，并用力拔開亞瑟，使出猛力站起身，并穩住頭上的法師帽，“你就沒有想過，我擔心你，擔心你們嗎！？”

亞瑟愣住了。很快他扭頭看維特和奈音，兩人和他一樣，都是發愣的狀態，維特還茫然地抬了下肩膀。

亞瑟不明白：“有什么可擔心的？”

霍金斯狠狠地翻了亞瑟一個白眼，然后說：“你以為金獅團是什么？是露菲亞王國境內最大最強的雇傭兵團！你接觸過雇傭兵嗎？”

霍金斯這樣問，亞瑟就回想，似乎他確實沒接觸過雇傭兵，于是誠實搖頭，回答：“我沒接觸過。”

做出“我想也是”的表情后，霍金斯瞥過維特和奈音，沒好氣地說道：“他們想必也一樣。我告訴你們，雇傭兵可不是會講理的人物，我再說得直白一點，因為金獅團的實力，無論是教會，還是王室，都不敢招惹，也就是！如果你招惹到那些人，就算是被他們殺了，也不會有誰過問！也就是！一旦進入他們的地盤，你就不再受律法的保護！”

現在亞瑟明白霍金斯的意思了，他拐起微笑，輕松地說：“我從來不需要律法的保護，律法是用來保護弱者的。”

霍金斯想掐亞瑟的那張笑臉，讓他再也笑不出來。

亞瑟看出霍金斯已經氣得說不出話，嘆了口氣，無奈地道：“如果你一定要跟，那就跟吧，還是那個原則，你確定你能夠保護自己，確定不會給別人帶來危險。”

霍金斯咬牙切齒地說：“我還想著保護你們，尤其是你這個傻小子呢！”

隊伍在龐托鎮最后一次補充補給，短暫修整后開始向薩伊瑪塔大雪原進發。

四個人各騎一匹馬，都換上加厚的衣服。奈音甚至為嗚伊制作一件暖黃色的小毛衣，小心翼翼地給它套上。身為首只穿衣服的龍，嗚伊很是高興，它拍打著翅膀，半飛半爬地來到奈音的肩膀上，鳴叫著用嘴碰觸奈音的臉龐，把奈音弄得臉癢癢，笑著去撓，又撫摸嗚伊的小身子，令嗚伊更加舒服受用，跑到奈音的懷里撒嬌，要求更多撫摸。

亞瑟和維特看嗚伊的小樣子都微笑起來，但霍金斯沒這個心情。

他騎著馬，跟在隊伍的后方，整個人都包在厚實的毛毯里，連臉都蓋住，看上去就像一坨毛毯騎在馬背上移動，頗為詭異。

亞瑟，維特和奈音都不時看霍金斯，檢查他的情況，尤其是奈音，經常問他感覺如何，每次霍金斯都縮在毛毯里，悶悶地回答“我沒事”，或者“不用問我”等等。

正像所有人預計的，隨著他們愈發進入森林深處，溫度愈發下降，到海拔開始上升，冰晶開始出現，有冰霜懸掛在花草和樹葉上，融化時落下的水滴就像下雨一樣。

亞瑟回頭看霍金斯，看他還好，于是繼續領頭前進。

兩個小時候后，草地開始被雪覆蓋，樹木變得粗壯高大，高得像是要去夠天一樣，望不到頂。

又過一個小時，陰沉的天開始下雪，亞瑟又回頭看霍金斯，看到他在發抖。他馬上扭頭看維特，使了個眼神。維特看過霍金斯后說：“需不需要停下休息？”

他剛說完，奈音就喊：“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