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

奈音和維特同時大聲呼叫，維特迅速抱住亞瑟，奈音很快摸上亞瑟的額頭。

“天啊，好燙！”話說出的同時，少女白皙的臉龐上浮現出難過與心疼。

見到奈音的神色，維特更加急切地問：“奈音，亞瑟他沒事吧？”

奈音搖了搖頭，道：“只是普通的感冒，之前拖了太久，現在亞瑟放松下來，所以一下子爆發了。”

“拖太久？難道……”維特回想起亞瑟一直在樹下等待的畫面，就算淋雨也不離開，還有到達多巴鎮前他也多次淋雨。“你這家伙……”維特無奈地嘆氣，心想怪不得亞瑟沒能躲開鎮長潑油點火，原來那時候他就已經在忍耐。

“奈音，你能治療嗎？”

奈音點頭：“多巴鎮多少還有些藥草可用，我可以配藥，再加上靜養，沒有問題的。”

“嗯，那我們先去找旅館安頓，最好是偏僻的，這里的人應該已經不歡迎我和亞瑟了。”

“嗯！”

維特坐在床榻邊，相隔不久，他又摸上亞瑟的額頭，確認溫度確實下降后，他再一次嘆氣，輕輕地提了提被子。

“維特。”開門時奈音很輕很輕地喚了一聲，連看護的人也怕驚擾到。她懷抱著幾種藥草走進房間，將它們放到桌上，然后走到床邊，和維特一起，看向亞瑟的睡顏，“亞瑟好些了嗎？”

“啊，你配的藥很有效，燒已經退了，現在就是休息了吧。”

“嗯……”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樣看著睡夢中的人，在房間重歸沉靜后，尷尬氣氛逐漸浮現。

奈音偷偷看維特，看幾眼再別開視線，維特也感到在無聲中蔓延的尷尬，他仰起頭，看向規矩站立的女孩，不知怎的，也和她一樣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那個……”

“啊……”

視線交匯引出二人同時開口，短暫的呆愣凝視后，是同樣帶有幾分羞澀的笑容。

“亞瑟一時半會不會醒，我們去外面吧。”維特站起身，便看到羞澀微笑中的靈影站直身體，也只勉強到他的胸口，當時維特就知道，他很難把奈音當作存在百年的長輩，恐怕會像對待亞瑟一樣，當是妹妹吧。

旅館靠近鎮子邊緣的森林，他們干脆在點灑陽光的林蔭小徑間散步，斑駁樹影在并排行走的兩人身上流轉，踏草聲擦擦起伏，讓他們的心漸漸放松下來。

縮短的距離讓維特也聞到奈音身上特有的，那混有雨后濕潤泥土味道的淡淡藥草香，那是讓人清爽自然，放松安心，對未來充滿希望的香氣。他想，這樣的香氣對亞瑟來說，該是再合適不過了。

“說起來，靈影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雖然我和亞瑟自踏上旅程后就努力搜集資料，但也許是因為教會的關系，我們沒能找到關于靈影的書，一本都沒有，所以我和他知道的都不多。”

“我以為維特會問更私人方面的事呢。”仰頭看去，奈音露出一個笑容。

“啊不……那種……不太合適吧……”尷尬微笑，維特撓了撓頭。

“沒關系的。”雙手交握放于身前，奈音笑著低下頭，“雖然我對你們的事情一點都不了解，但我相信你們，所以沒關系。”

“啊抱歉，應該一早就告訴你的。亞瑟是為尋找某只靈影，所以會去圣都，至于我……應該是為鍛煉技藝，為變強，恩，就是這樣吧。”

稍稍停頓，維特又笑著補充道：“還有，我不放心讓亞瑟一個人，那家伙沒有我是不行的。”

奈音看著笑容燦爛的維特快速地眨了眨眼，很快就低回頭，輕聲道：“原來是這樣……靈影，該怎么說呢，真的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存在，明明已經死了，卻能靠吞食別人的生命再生，還能擁有強大的能力，靈影……到底是因為什么存在的呢？我坐在杉樹上，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靈影和人類很不同吧？”

“嗯。如果有下一次，如果可以選，我不會做靈影，就算有多大的遺憾和怨恨我也會放下，單純死亡。”

“……是很痛苦的事吧，抱歉。”

“啊維特不用道歉啦，只是，即便過了百多年，我也不會忘記。一開始我不知道自己在死后成為了靈影，只是有意識，還能感覺到身體，那也許是靈影生成的過程吧，我看著父親和母親抱住我的身體痛哭，自己卻什么也做不了……那個時候我才后悔，后悔為什么選擇那樣的方式讓我所愛的人承受痛苦，我……想要道歉，可我說不出話，我使勁喊，伸手去抓他們，卻什么也抓不到，發不出聲音。在他們抱我走的時候，我著急地想要跟上，卻發現自己像被鎖鏈鎖住一樣，無法脫離杉樹所在的范圍，我拼命掙脫，卻一點用也沒有。”

奈音慢慢舉起雙手，低垂視線，看著空無一物的手心。

“后來，悲傷逐漸被恐懼取代。因為還能感覺到身體的存在，所以我能感到自己被放在棺木中，連蓋棺之后，鐵釘釘入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一聲一聲，沉重的，憋悶的，像死亡一樣的聲音，直到現在我都還能聽到……”

說著說著，奈音漸漸抱住自己。

“我很害怕……一個人在漆黑的棺木中，對時間和空間的感知錯亂，讓我在那段時間非常痛苦。我能感覺到自己在腐爛，在消失，蟲子爬滿我的身體，啃食著……在杉樹下的我不停大喊，不停地哭，可棺木中的我還是一點一點地消失了……也許就是尸體完全腐爛之后吧，連接的感官才完全消失，我也逐漸冷靜下來，開始意識到自己成為了靈影。也許這是每一只靈影都要經歷的過程吧……再過一段時間，作為靈影的我成為完全體，逐漸感覺到，自己有某種和活著的時候完全不同的能力，就像是取代那副腐爛消失的身體一樣，對土地的變化敏感，能感知靈氣的流動，能控制空氣，制造看不到的墻……”

說到這里，奈音看向維特，調皮地笑了笑，維特笑著眨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