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苗小蓮又從廚房走了出來,只不過手里多了一個大盤子,盤子里正有幾碟小菜正冒著熱氣,她端上二樓,給住店的客人送了過去。
這是第九客棧的第一位客人,同樣也是貴賓,是阿九營業的第一人,同樣也是一個中年人。
此人一身黑色的中山裝,頭戴一頂黑色的帽子,帽子放得很低,已經遮住了整個臉,他整個人都背對著房門,面朝著窗戶,坐在板凳上一陣沉默,好似也在發呆。
苗小蓮不敢打擾,只是將飯菜放到房間的桌上,就退了出來,臨出門時,只聽中年人說道:“有酒嗎?”
他說話的時候也是背對著房門的,沒有轉身,只不過他的聲音卻是有一絲磁性,很好聽。
苗小蓮明顯怔了一下,中年人又道:“有酒沒有!”
“有!”這次苗小蓮答的很快。
不過她卻也有些不解,她覺得喝酒傷身,同時也傷喉嚨,對方既然有這么一副好嗓子,為什么不好好珍惜,為什么要喝酒,她覺得喝酒是在遭罪,就像她看到父親苗雄喝酒時的那個樣子,難受的要死。
但這難受的樣子對于男人們來說卻正是飄飄欲仙的時候。
中年接著道:“有酒,就給我來一壺,有菜不喝酒豈不痛快?!?
苗小蓮應了聲,將門輕輕關上就走了出來。
她拋下心中的不解,來到一樓,對著阿九說道:“樓上201號房的客人要喝酒?!?
阿九點了點頭,道:“喝酒就給他送去?!?
苗小蓮想了想,還是道:“可這位客人有些奇怪呢?”
阿九怔道:“哦,怎么個奇怪?”
苗小蓮道:“我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這都在房間里了,還戴個帽子把自己頭遮住,難道是生病了!”
阿九道:“你怎么會覺得他是生病了,也許是害羞呢!”
苗小蓮白了他一眼,道:“可他明明是個男人,是男人又怎么會害羞呢!”
阿九看著她心肝有些不爭氣的跳動了幾下,他只能用微笑來緩解心中的壓力。
阿九笑道:“誰說男人就不懂得害羞了,這可不是女人的特權,女人和男人都是人,女人會害羞,男人難道不會!”
苗小蓮好奇的問道:“那你有見過男人害羞的么?”
阿九眼珠一陣亂轉,笑道:“有,比如我……我就很害羞?!?
苗小蓮頓時噗哧一聲,如三月的花開,如鏡面的水波,將黯下來的大廳都點亮了。
她吃吃道:“你這么害羞,上輩子一定是個女兒家。”
阿九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就如同看著天上的繁星,眼前都不覺得有些亮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對方的笑,這笑容很甜很美,他竟然看得有些癡了。
苗小蓮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澀的垂下頭,她的臉瞬間紅了,如桃花瞬間開放了,她看著自己那雙乖巧的小腳,輕聲道:“沒其他事……那我去忙了?!?
阿九木納道:“嗯!”
直到苗小蓮跑開的時候,阿九才回過神來,他摸了摸頭,有些訕訕然,似乎也有些失落,不過他很快就調整了心態。
阿九來到倉庫內屋,打開一間有些陳舊的房門,頓時一股陳年老酒的香氣撲鼻而來,這里有一股純正的酒氣,由于酒窖相對封閉,所以這些酒氣不能散發出來,久而久之就導致了整個酒窖的酒香越來越濃,恨不得聞一聞就能醉倒,雖然這有些夸張了,但阿九卻是覺得有些飄飄然了。
他本來喝酒就不怎樣,上次進酒窖,他記得已經好幾個月的事情了,上次進來只是為了打掃下衛生,這次進來他打算從里面取出幾壇老酒,方便以后的招待。
酒窖很黑,而且還是在地面以下,所以這個活暫時只能阿九來做,因為他熟悉,再因為他是男人,更因為他是這家客棧的老板。
阿九取來一盞油燈,看到的是一派石階通往下面,阿九小心翼翼的沿著石階走下去,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個地下倉庫。
這倉庫很大,阿九估摸著有半個籃球場這么大,這是他目測,他覺得里面可以容納好幾十上百人。
阿九通過記憶知道這是當年這具身軀的爺爺活著的時候建的。
當初之所以要建這個倉庫,就是為了放陳家一些比較貴重的東西,放酒倒還是其次,放一些金銀珠寶才重要的。
他小的時候在這里還隱隱的看見了些白銀,如今剩下的就只有這些老酒了,許多錢財全被陳泰給花了出去。
對于陳泰,阿九說不上來,他既不覺得恨,也不覺得心痛,因為對方是他這具肉身的父親,
不是他這個靈魂的父親,所以他沒有恨,心痛就更談不上了,一個喜歡上鴉片的人,再如何也是說不上心痛的,因為這已經注定了。
在酒窖的一個角落里,堆滿了數十壇老酒,這也是阿九對張老說可以夠半年的原因,當然這也是他在自欺欺人,真正賣起來,就算是上百壇也只是幾天的事情。
因為酒是一個好東西,無論是在以前,還是在現在,又或者是在后世,酒通常都是男人喜愛的東西,甚至超過了喜歡女人。
阿九知道越純越帶勁的酒,就越受歡迎,也越貴,其次就是酒的招牌,有一定的作用。
比如:北方的二鍋頭、還有古老的竹葉青、以及女兒紅,甚至后世的劍南春等等,這都是酒的牌子,一旦有了名,喜歡的人也就越多,是男人總會想起各種法子去喝些有名的酒,這樣他在好朋友的面前就有了一些吹噓的資本。
所以男人愛酒,就跟女人愛金錢首飾是一樣的。
阿九費著九牛二虎之力,從酒窖搬出五壇老酒,酒壇大概有七八十公分,他搬完后就累的氣喘云云。
將酒放到倉庫里,阿九取來一個白色的瓷器酒壺,在里面盛滿了酒后,就叫苗小蓮送到二樓去。
苗小蓮輕輕了叩下門,得到回音后,她推門就走了進去,看著中年人的背影,她說道:“您的酒!”
中年人依然是原來那個姿態,無論是面朝的方向,還是坐的位置,都沒有變。
不過苗小蓮奇怪歸奇怪,但他沒有去打擾,將酒放到桌子上后,就主動退了出來,剛下樓她就拍了拍胸膛,舒了口氣。
此時柜臺上阿九早已注意到他了,阿九問她:“怎樣,一切還是剛剛那樣子么?”
苗小蓮道:“嗯,一切沒變,就連坐姿,面朝的方向都跟剛剛一樣?!?
阿九道:“那他也沒有吃東西?!?
苗小蓮道:“沒有,連碗筷都沒有動?!?
阿九沉默了,他覺得這還真是個怪人,難道是防備他們的,怕這里是黑店,怕他們在飯菜里面下毒。
可他又為什么要點菜呢?
甚至還不忘了叫酒,誰都知道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喝醉了,通常都是最危險的。
因為你喝醉了,也打不出醉拳來,就只能任人宰割,甚至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都能要了你的命。
阿九想不通這人,不過他突然有了好奇心,很想去見見這位奇怪的貴客。
阿九突然道:“小蓮,以后到樓上這種送酒送菜的活交給少華就行了,你在廚房幫幫張老就行了?!?
面對奇怪的客人,雖然有著好奇,但也不能忘了警惕,苗小蓮是一個女孩子,并不適合送飯菜到房間里,這種活同樣也該是一個男人去做的。
阿九說出這句話,并沒有做多大的思考,他覺得這本就是當初說好的,苗小蓮似乎也沒多想,點頭答應道:“好!”
留下一道香風的時候,她早就急忙的跑開了。
苗小蓮不知道為什么每次面對小九的時候心里特別緊張,不見到他的時候又有些期待,正見他的時候又想著逃離。
她覺得應該對方是老板的原因,所以才會給她這種奇怪的感覺。
阿九摸著自己的頭,從眼睛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是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