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靈笑道：“蘇前輩剛才那一番慷慨激昂，晚輩敬佩之至。敢問蘇前輩所修何道，書氣幾脈？”

“靈靈！”

周晏面色不變，而出聲制止。身為后學，扣問前輩所修之道，本無不妥，然而問及修為幾何，便是大大的不敬。

哪知蘇璜卻似毫不在意一般說道：“小生所修，乃為書道，若問書香幾脈，說來慚愧，今秋剛剛突破書香一脈。”說到后面，臉上明顯帶了幾分愧色。

周靈笑道：“哦！原來是書香二脈啊，失敬失敬，巧得很，我也是書香二脈。”

蘇璜聞言，當即罕然厲色說道：“女書生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實在愧煞我也。正所謂學無大小，達者為尊。小生但愿能與女書生書友相稱，斷斷當不得前輩之稱。”

周靈見他行為舉止頗有些可笑，原本是想逗弄他一番，并無惡意，現在他這么一認真，周靈反而覺得無趣，便一笑了之。

“報！啟稟城主，大公子命小的來報，不久前當街比拼書氣的鬧事者，其中單獨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正在這時，忽然有巡城士卒來報。

張陣等人聽了，都覺得有些意外。

李蒙冷著臉問道：“在哪里發現的尸體？”

那士卒答道：“就在城內一處陋巷之中。”

李蒙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連胡須都有些發抖了：“那幫混賬東西！這都等不及出城就下手了！根本就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那士卒又道：“據大公子檢查發現，死的那人好像來自華清國。”

李蒙哼了一聲，道：“大老遠的跑來異國他鄉送死，死了也無人安葬，真是活該！清泉，咱們走！”

剛喚得一聲，又聽那士卒說道：“城主，小的還有事待稟。”

“你個小兔崽子！”

李蒙忍不住罵了一句：“有什么事不能一次性說完么？”

張陣等人都不由得面露笑意。原本緊張的氣氛也因此得以稍緩。

那士卒頗有些委屈地道：“是，城主。大公子后來又接到守城士卒稟報，另外那三個青衣人也死了，就死在了城墻根下。還有，大公子說，他們是驚龍門的人。”

有了剛才的教訓，這一次，那個士卒一口氣把剩下的全部說完。

“天機國的？看清楚他們的標志了沒有？”

“看清楚了。大公子在他們身上找到了青色鯉魚的標志。”

聽完那士卒的稟報，李蒙沉吟著還沒有說話，就聽到一個響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正所謂一報還一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周靈忍不住回頭瞪了還在搖頭晃腦的蘇璜一眼。

好沒眼色的人！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跟這兒瞎多嘴。

李蒙正想開口跟小孫子說點什么，可是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轉向那士卒問道：“你還有沒有什么要稟報的？”

“啟稟城主，所有事情一次性稟報完畢。”

那個年輕的士卒猛然間挺直了腰桿，喊口號似的說道。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李蒙下意識揮了揮手，示意退下，然后向李清泉說道：“清泉啊，你大哥做事一向細致穩妥，想來這整件事，就是你所聽到的那樣，不會錯了。”

李清泉點點頭道：“是的。大哥辦事，您可以放心。”

周晏見李蒙爺孫倆似有緊急事務需要處理，知趣得很，主動提出若有要事，自便無妨。

李蒙心里也自是放不下今天的事，聽周晏如此說，免不得再三告罪，然后回頭向侍立一旁的伙計簡單交代了兩句，便帶著李清泉匆忙離去。

原來這家藍桂坊竟是他們家開的。

李清泉在臨走的時候，還特地向張陣說了一句：“你最好不要松懈，因為早晚有一天，我會打敗你的！”

張陣也回了一句：“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的！”

剛才，李蒙在跟周晏告罪要提前離開的時候，蘇璜就在旁邊搖頭晃腦說道：“李城主有事盡管去辦。正所謂人有親疏遠近之分，事有輕重緩急之別……”

不想話還沒說完，就被周靈狠狠瞪了一眼，嚇得他趕緊閉嘴。

這會子李蒙爺孫倆前腳剛走，他又在那兒搖頭晃腦了：“李城主慢走，正所謂山不轉水轉……”

這一次，周靈直接就怒了：“轉轉轉，轉你個頭啊轉！你再不把你那‘正所謂’收起來，小心我讓你天旋地轉！”

蘇璜似乎被怒氣洶洶的周靈給嚇到了，不但立即將嘴巴緊緊閉成一條線，還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做成拈針的樣子，在嘴唇上一劃而過，做了個縫合的手勢。

周靈被他這個動作逗得差一點笑出來，不過她強自忍住了。眼看著那蘇璜那么聽自己的話，眼珠子一轉，故意板著臉輕喝道：“坐下！”

蘇璜真就坐下。

“倒酒！”

蘇璜不敢不倒。

“喝酒！”

那蘇璜乖乖聽話就把酒杯舉到唇邊，可是嘴巴緊緊閉著，卻怎么喝呢？

又不敢張嘴，又不敢不喝。

一時間他有些發急。不由得抬起頭來，可憐巴巴地瞧著周靈。

張陣眼看著蘇璜被周靈整治得那么慘，心有不忍，便開口替他說話：“周靈你別鬧了，也就是蘇前輩人好，才陪你這么玩，要是一般的人，早就惱了。”

周靈道：“我可沒有逼他，是他自己愿意這樣陪我玩的。你說是不是啊，蘇前輩？”

蘇璜先是拼命地搖頭，可是在周靈“嗯？”了一聲之后，又趕緊拼命地點頭，嘴里還發出“嗯嗯唔唔”模糊不清的聲音。

周靈得意地瞄了張陣一眼。

好吧。這真是所謂的“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張陣無奈說道：“就算是這樣，但是蘇前輩閉著嘴巴，又怎么喝酒呢？”

這一回，蘇璜除了拼命點頭，嘴里那“嗯嗯嗯嗯”的聲音也愈發清晰。

周靈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好吧好吧，準許你張開嘴巴了。但是請記住，只許喝酒吃菜，不許再說廢話！”

蘇璜又是一陣拼命點頭，面露輕松笑意，嘴巴一張，正不自覺又想說話時，早一步被周靈制止了：“不許廢話！”

然后，又是倒酒，喝酒，吃菜……

張陣看了暗暗搖頭。眼前這個名叫蘇璜的，怎么好像一點氣性都沒有。看他一時慷慨激昂，一時酸味十足，一時意氣風發，一時唯唯諾諾，有時很像個彬彬有禮的書生，有時又像個迂闊怪詭的書呆子，還真是猜不透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