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都收拾好了？”他戴著斗笠，站在翠綠的竹園里，單手負后背對著他們。



哈撒一點也不吃驚隔了百步主子就能聽到他們的步伐聲，領著婳芯快步走到主子的面前。



“都收拾好了，該給婳芯準備的新被褥也準備好了，只是，鋪蓋，她不肯換新的，請主子恕罪。”慚愧地低下頭，哈撒從沒想過還有自己勸說不動的婢女，該說她執著呢，還是不服從命令呢。



但是看她盈滿淚水的眼眶可憐兮兮地瞅著自己，他就只有點頭的份了。



“鋪蓋？”輾遲絕嗓音低沉，她哪來的鋪蓋？



“是的，額，破成兩半的鋪蓋。”哈撒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破成這樣，她還當寶一樣的細心整理，就像是愛護自己的羽毛一般。



愕然地轉過頭，他走到她的面前，虎背熊腰的碩大身影罩住嬌小的人兒。



“我不是把它扔了？”



感受到他隱含的怒氣，她低著頭，小手不按地絞著衣角，聲音細若蚊蠅。



“我又撿了回來。”



“哈撒，扔了，給她換個新的。”



要是被外人知道主府的人居然用的是又破又潮，并且還是破成兩半的被褥，肯定要笑掉大牙。



難道他還養不起一個下人？



“不要！”她嚇得趕緊搖頭，終于勇敢地抬起小腦袋，堅定的目光凝視著他戴斗笠的臉。



可笑，在這塊領土，只要他說是，就沒人敢說不，怎么還來不到一天，她就有了狼心豹子膽，敢對他說不！



“我，說，扔，掉。”一字一句地開口，他發現她突然變得一點也不可愛，那份堅持要是對著別人，他會以看戲的心態，但是，若是對自己，那就是老虎嘴里拔牙。



“不要！”

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哪來的勇氣，這是唯一伴隨她走過那么多年的東西，只要有任何的痛苦，躲進被褥里，猶如能隔離外界般的輕松，她不要失去它。



哈撒看著僵持的兩個人，也不知如何處理，從來就沒有人敢違抗主子的命令，除了大主子，其他的人多數是被他扔出門的。



“哈撒！”輾遲絕干脆轉過頭來。



“是，主子。”哈撒趕緊走到他的身邊，只怕走慢了一步自己就成出氣筒，雖然主子從未對自己發過脾氣，但他可不希望今天成為他的第一次。



“你去把她的扔了，她要反抗，就派人拉著。”他幾乎是慪氣地說。



“你，你不要扔我的東西好不好，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做，求求你，不要扔了我的東西，那是我娘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求求你了。”雙腿跪下，她不再倔強，要是連它都沒了，她真的想象不到自己以后該如何是好。



以前風王府的老婢女們也曾試圖偷偷的把她的被褥換掉，因為實在是太破了，住在一起，抬頭不見低頭見，怎么看都有礙觀瞻，但是卻被她發現，發瘋似的狂咬那個要扔掉她被褥的人的手背，差點咬出一塊肉來，嚇得全部的人都不再想著去動她的被褥，也只好睜只眼閉只眼了。



“什么都可以？”他摸摸冒出胡渣的下巴。



“恩。”她快速地點頭，臉上的青紫傷痕在陽光下更加顯得突出，清秀的眉毛微攏，不知是緊張還是什么緣故，額頭上盈出細細的汗水，有如朝露般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

“只要明天天亮前你挖夠一百個竹筍，你的東西就可以留著。”



他的話頓時讓她吐出口氣。



“真的？”她努力地仰起小臉，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是在跟她開玩笑還是說真的，可惜，他斗笠上的黑布讓她一無所獲。



輾遲絕伸出一只大手按住她的頭，發現自己的大掌剛好能罩住她的小腦袋，有些好奇她平時吃什么能瘦小成這般。



“真的，”他的嗓音低沉，隱隱包含笑意，“不過，是用手挖的。”



“主子……”哈撒實在不忍。



他伸出一只大手制止哈撒的求情，要是她沒有這份堅毅，就沒有去守護最重要的東西的資格，那樣，擁有也只不過是一種寄托。



“你辦得到嗎？”對她發絲柔軟的觸感著迷，他的手胡亂地轉了幾圈，才發現自己把她的發髻弄得歪歪斜斜。



“我，我一定會辦到。”婳芯咬咬粉紅的下唇，他是想嘲笑她嗎？那么自己絕不讓他得逞。



“很好，”他滿意地點了點下顎，“記住，你在這里只是一個婢女的身份，沒有說不的權利，尤其是我說的，只有遵從，否則，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

瞬間蒼白了臉，她無力地點頭，只要聽話，她，就能像個平凡人一樣了吧？不受任何人的欺負，也能，開心了么？



“還有，從明天開始，由你來照顧我的生活起居，不要早上讓我等太久，女人，我沒有任何的耐性，這是我的忠告。”他像個惡魔惡作劇般地俯在她的耳邊，吐出的輕柔氣息使她一陣輕顫。



“是。”她已經明白，自己只能說的一個字，就是“是”。



心滿意足地松開一直放在她頭上的大掌，輾遲絕像拍小貓小狗那樣地輕拍了她的頭向下，然后，離開。



“我，能借一下籃子嗎？”竟然不能帶刀具，那她借個籃子總不為過吧？



“當然可以。”



哈撒都覺得自己的主子做的有些過火了，怎么看都是一個纖細的姑娘家，用手去挖竹筍，這細嫩的手可怎么承受得了。



“謝謝！”感覺到哈撒的善意，婳芯絞著手，第一次向別人道謝。



從小，都是別人在命令她，從沒有人主動地去幫過她任何的忙，一句“謝謝”，她開口都覺得有些別扭。



“不用，”哈撒趕緊搖了搖手，“你以后就叫我哈撒吧，大家都這么叫我。”



“恩。”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善意的笑容，可惜，反而更像是痛苦時的表情。



“走，走，我帶你取籃子去。”也不想耽誤她的時間，他趕緊前面領路，沒有注意到后面的她，一直揉著自己的嘴角。



竹林頂端，正站著一個戴著斗笠的男人，搖擺不定的竹枝隨風搖晃，他竟站的十分穩妥，一直隨著兩人的消失，他才一躍而下。



“主子，你怎么在這呀。”蕓香雀躍地蹦進他的懷里，終于找到他了。



麥色的肌膚，濃眉大眼，一頭烏順的長發被她束成無數根長鞭，再加上一身黃色的勁裝打扮，更是帶著張揚的美。

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一把推開懷中的人，他最討厭那些香味。



“對不起，我忘了……”



蕓香這才記起今天大清早出去逛大街試了下香粉，她諾諾地退了幾步，緊張地握緊雙手。



“以后若再是如此，就不要再來見我。”他捂著鼻翼，未留情面地大踏步離開。



一片風吹過，竹林的樹葉莎莎作響，只留下一個含淚欲泣的人在守望著他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