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竹軒里，我進了房，透過瀟湘竹簾往外望，是一輪圓月可憐我現在的心情，竟然不是殘月。

心里微動，目光落在窗邊擺著的精美的，卻從未觸碰的瑤琴。

還記得，小時候學琴的點點滴滴，也記得讓自己不再觸碰古琴的那件事情……

那個文藝演出的夜晚，我，齊苑，身穿白色紗衣，在舞臺中央演奏了箏曲《高山流水》，下面是雷動的掌聲。抬眼望去，臺下，他也在鼓掌，臉上滿是笑意，含著甜蜜下臺換裝。悄悄回到觀眾席，坐在他的身后。

我后面的節目是女孩的鋼琴獨奏，一曲終了，他竟然跑上去獻了花。待他回來，他身邊的朋友問他：“剛才一樣是同學，一樣琴彈得那么好，你為什么不獻花啊？難道你喜歡這個女孩？哈哈！”聞言我心頭一緊。下面的話更讓我心寒。

“我說，告訴你也沒事，沒錯，我是喜歡她，她長得那么漂亮，成績也好，還彈得一首好琴，這樣的女孩，我不喜歡還喜歡誰啊？”他說的那么輕松，那么直接。

“喂，我說老兄，這兩個人好像都符合你的要求啊？”

“拜托，你也不看看齊苑彈得是什么琴，她彈得是什么琴，這年頭，還有誰彈古箏啊，叮叮當當的，無聊死了，哪有鋼琴好聽啊。彈古箏，也不嫌老土，再說了，彈鋼琴的女孩氣質高雅嘛。”聞言，眼淚已經凄楚地落下。他，是自己的暗自愛慕的人，可是，他在人前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是老土，是沒氣質，還不停地夸另外一個女孩子，換作哪一個女孩子受得了。

我只是默默站起微微顫抖的身子，掙扎著向外跑去，不想任何人看見，可是，低低的一聲抽泣還是讓他身邊的人聽見了。他回過頭，詫異萬分，同時，愧疚萬分。他，也回過了頭，看著這個淚眼朦朧的女孩子，一時手足無措。“愣什么，快走啊，去道歉！”還是他身邊的男孩拽著他追了出去。

我停在花壇后面，那里樹高花密，可以讓我安靜的痛哭。未及站穩，他們兩個已經立在我的面前。我意外地斂容一笑，淚卻落下更多。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個木頭人。

“對對對，對不起！”他身邊的男孩首先開腔，還結結巴巴的，：“都是我不好，就我話多，可是，你的琴也彈得很好，真的。”

“謝謝你！”我又是一笑，這次是坦然的笑容。

“啊？啊？”

“沒錯，謝謝你，讓我認清了他，他根本就不是我要找的人，輕浮，俗氣，沒有文化底蘊。你讓我不用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這很好。”我一邊笑著，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帶了一點怨怒罵道。

“你！”他生氣了，他當然不能容忍我罵他輕浮俗氣。

“你走吧，不用道歉，沒有那個必要。你也不用希望我會為我的話對你道歉。”我轉身離開。

“我們走，我就說她腦子有點問題！”是他的聲音。

“你沒聽明白嗎？她喜歡你，是你傷她的心了……”

“不用管她……”

聽著背后的聲音，心頭還是痛的。

自那以后，我不曾再碰過曾經心愛的瑤琴。雖然，認清了他不過是個俗不可耐的小人，畢竟曾經付出過感情。我怕，怕回憶起那一段往事，心，是會疼的。有時，又冷笑，自己怎么會喜歡上這種人。

想著，纖指已經落在琴弦上，勾起了一串音符。左手不自覺地也爬上琴面，擱置了那么久，手卻不曾生疏了去。琴音盈盈，不斷流泄，一心只在那乾清宮的人兒身上，而讓她傷心的人只在心頭一晃而過。“你在那萬人中央，感受那萬丈榮光，看不見你的眼睛，是否會藏著淚光，我沒有那種力量，想忘也終不能忘，只等到漆黑夜晚，夢一回那曾經心愛的姑娘。”不知何時，琴音變成了屠洪剛的《你》。那是以多爾袞的角度唱莊妃的吧，我怎么彈唱起來了。

重觸瑤琴，心緒萬千，粗俗的他在康熙的面前，似乎已經到了千里之外，不在心頭。

心頭一怔，自許琴只為知音人彈，自斷情后，觸琴心必疼，而今，為了他，我……難道，我喜歡他？

喜歡他也不過分啊，我可是他的蕓嬪娘娘。

“哪里來的琴聲？小順子？”康熙送走了榮貴人，獨自躺著，尚未入睡，卻聽到了這箏曲，原本如山泉潺潺的琴音當是柔和的，卻被何人彈得柔中透出了不可抑制的剛毅與雄壯，此曲從未聽過，想是彈琴人自己做的，那便也是個才子了，宮里有這般的人么？康熙沉思著。再聽歌聲，竟似是男子的口吻，“好一個只等到漆黑夜晚，夢一回那曾經心愛的姑娘！”聲音也清麗，反倒把個豪情萬丈的曲子唱得別有一番趣味。忽然又笑了，蕓兒，你可遇到對手了。

我要是知道康熙在這么想，非笑死不可，哪里是我寫的曲子哦。

“回皇上，是寒竹軒的蕓嬪娘娘。”小順子回道。

“哦？是她？”康熙大感意外，她怎么從來不曾說過，也不曾彈過，進宮半個多月了，自己去寒竹軒次數也不少了，怎么就從來沒見她動過琴呢？今夜彈琴又是為哪般？彈給我聽？這個小妮子，自己叫我寵幸別人的嘛，難不成吃上醋了？想到這里，心里倒有一點好笑，一點暖暖的。思緒飄開去，街頭初遇的那天……

“蕓主子，您的琴彈得真好。”綠枝詫異又敬佩地喃喃。

歇了音，我垂下手，莞爾一笑，“綠枝，你是想在宮里謀個住處呢，還是想到了年紀出宮好好過安靜的日子？”

“主子，您這話是……”綠枝拿不定主意了，看我心情本來就不好，不敢隨便回話。

“說吧，照實說，姐姐盡量幫你辦。”我俏皮地拽過她。

“主子，綠枝可實話實說了。”綠枝睜大了眼睛。

“嗯。”我笑而垂首，看她怎么說。

“綠枝入宮不久，離出宮還遠著呢，雖然在宮里不過是個奴婢，身份低微，可到底是個滿人，在宮里的，誰沒作過夢呀，主子又那么得寵，連帶著奴婢也能常見著皇上，可是，奴婢又容貌不佳，不敢癡心妄想，心想還是好好伺候主子，改天，主子給奴婢賜個婚，指給哪個……侍衛的……也就心滿意足了。”綠枝說著臉紅了。

這回輪到我吃驚加苦笑了，本來是想試探一下她的，她倒好，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掏心窩子的話都說了，她可真是什么都說。我笑著嗔她，“小蹄子的，想什么呢？連自己的終身都想好了。也是大姑娘了，不羞。”

“主子讓實話實說的嘛。”她的臉愈發紅了。

“好了，這話在我這兒說說也就罷了，可別到處亂說去，小心著些，叫誰聽見了，不定怎么樣呢，姐姐啊，給你記下了，改天看哪個侍衛好，就把你與了他！”我邊笑邊說。

“喳，主子，主子就別取笑奴婢了。不過，蕓主子真跟奴婢姐姐似的，對奴婢親。這宮里哪有蕓主子這樣的呀。”她倒是伶牙俐齒了一點，孺子可教，可奉承話怎么聽都起雞皮疙瘩。其實她說這話也不過分，我確實對她夠好的了。

“行了，睡去吧，我也要躺下了。”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