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端看丞相大人的白銀戰術收效甚巨,心下得意,回頭微笑道:“些許微物,不成敬意,還望大汗賞臉收下。”斜出心神不屬,只是盯著滿車的白銀不放,口中哼哼啊啊,也不知說些甚么。吳端上前一步,又道:“完顏丞相的一番美意,希望大汗能有所體諒。如大汗能高抬貴手,放丞相大人回京,日后完顏丞相定當準備十倍于此的金銀,再拜于大汗足下。”斜出本已心動神搖,聽了這一句話,卻如夢中驚醒一般,連連搖頭道:“那怎么成?咱們已經和耶律楚訂下了盟約,怎可中途反悔?”吳端呵呵笑道:“大汗,請恕小的直言,當年貴族聯盟長磨古斯大汗的被殺之恨,大汗您難道已經忘卻了么?古時有荊軻要離者,皆為一介匹夫,卻也能為國奮起,殺慶忌,刺秦王,以大汗之神勇無敵,以韃靼勇士之驍勇善戰,便能將這等奇恥大辱棄于腦后而不顧么?”他想斜出乃是韃靼人,不熟悉漢人典故,便隨口將荊軻要離舉了出來,至于恰當與否,卻也計較不了那許多了。
斜出瞪了吳端一眼,怒道:“你這是在挖苦我么?”吳端忙擺手道:“不敢,不敢,小人只是在為大汗鳴不平而已。”斜出滿含不屑地道:“你他娘的是漢人還是女真人?”吳端面孔一紅,支支吾吾地道:“小的原是宋人,但近來常沐大金皇恩教化,說是金人也那個……那個也不為過。”吳端喝道:“放屁!我問你是漢人還是女真人?”吳端低了頭道:“小的……小的是漢人。”斜出冷哼一聲,破口罵道:“你小子也知道自己是漢人,那為什么不幫著大宋去打金兵?反而來幫著完顏襄說話?真他娘的不要臉!要不是瞧在這許多銀子的份上,早一刀活劈了你!”
吳端滿以為方才的一番話定能打動斜出,卻不知斜出自與耶律楚結盟以來,最忌諱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重提韃靼和契丹之間的宿仇。見斜出大發雷霆之怒,吳端一時驚的滿頭冷汗,忙俯身道:“小的……不,不,完顏丞相不是讓大汗反過來打契丹人,只是希望大汗能網開一面,放丞相……放小的們一條活路,僅此而已,僅此而已。”斜出看吳端渾身亂顫,已嚇得魂不附體,卻又感好笑,笑罵道:“滾你媽的蛋罷,回去告訴完顏襄,就說我斜出還要再好生想上一想,過幾天才能給他答復。”吳端得了這一聲,再也不敢多嘴,領著那十多個從人,連滾帶爬地出了韃靼大營,沒命價地往金營狂奔而去。
金營派人前往韃靼營寨,早有契丹巡哨報知了耶律楚。耶律楚得報,不敢怠慢,忙帶了蕭雎等一干手下,快馬趕去求見斜出。
眾人趕到斜出大營,吳端等人早已離去,兩大車白銀也早已被斜出派人藏的嚴嚴實實。耶律楚進大帳見了斜出,躬身道:“大汗,聽說金營派了使者過來,現下人呢?”斜出道:“早就把他趕回去了。”耶律楚又道:“金使前來,都說了些甚么?”斜出咳嗽一聲,道:“這個……也沒說什么要緊事,只是完顏襄自知不是咱們的對手,想就此休戰,不再打了。”耶律楚追問道:“別的還說了什么?”斜出淡淡道:“別的他還沒來及說些什么,我就把他趕回去了。”耶律楚看斜出目光閃爍,知他有所隱瞞,可又不好再三追問,只得道:“完顏襄那老賊甚是奸猾,一旦脫困,如后必定會派兵再來侵犯,望大汗不要中了他的奸計。”斜出皺眉道:“這點小伎倆他還騙不了我斜出。”說著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這兩天真把我累的夠嗆,我得去躺一會,時候也不早了,耶律將軍也回營去吧,小心不要讓金兵突圍去了。”耶律楚呆了片刻,無話可講,只好抱拳辭出。
蕭雎見耶律楚出來,上前問道:“大哥,斜出都跟你說了什么?”耶律楚搖頭不答,只是道:“走吧。”待到眾人出了斜出大營,耶律楚才氣憤憤地道:“看來斜出那廝已經中了完顏襄那老賊的計策,咱們可需得千萬小心。”蕭雎聞言大駭,道:“韃靼人若反過來對付咱們,豈不糟糕!”此言一出,其余從人皆面上變色。契丹兵馬原有六千多人,上次戰中死傷近千,畢再遇又帶走了一千精騎,除掉耶律楚的貼身衛隊外,目前契丹營中只有四千余經驗不足的新兵。給四萬金兵和韃靼人的八萬大軍夾在中間,萬一兩者同時發難,那當真是上天無路,遁地無門了。
耶律楚緊皺眉頭,只顧打馬狂奔,待趕到契丹營外,方勒定韁繩道:“我看斜出還不至于反過來幫著金兵,但是他既然不肯據實相告,其中定有隱情。咱們的人只畢兄弟和那個叫蔑古真的韃靼首領有些交情,如果讓畢兄弟去詢問蔑古真,說不定便可得知完顏襄到底在玩弄什么詭計。唉!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提議讓畢兄弟出兵索敵。”說著右拳在左手掌心中重重一砸,意甚懊惱。蕭雎道:“我這就出發,去追畢兄弟回來。”耶律楚沉吟道:“好罷,但不要多帶人手,免得被斜出的手下看到后起了疑心。”蕭雎點點頭,進營挑了十多個精裝契丹漢子,帶足干糧,別過耶律楚,縱馬往南而去。
畢再遇與蔑古真率軍歇了一晚,次日再往南搜尋,卻與完顏襄用來押運稽重的一萬后隊碰了個正著。雙方一場大戰,金兵人數雖多,但大都是步卒,與韃靼契丹聯軍的騎兵交鋒,不見其利,況且畢再遇和蔑古真皆勇武過人,手下兵馬又是精心挑選出來的精壯之士,金兵如何能敵?勉強斗了小半個時辰便已支持不住,將稽重馬車盡棄于腦后,往南鼠竄而去。畢再遇與蔑古真領兵追了十多里,這才收兵回轉。這一仗擊潰了完顏襄的后隊兵馬,又將金兵的糧草稽重全部繳獲,契丹及韃靼軍兵無不歡天喜地。
蔑古真傳令就地扎營,畢再遇心中掛念龍駒河戰況,便道:“蔑古真大哥,龍駒河戰況膠著未下,兄弟有些不放心,趁著天色尚早,咱們還是回兵吧。”蔑古真卻不以為意,大手一擺,道:“有什么不放心的?金狗子的援兵已被咱們打敗,主力部隊又被咱們團團圍住,還怕他們會飛上天去不成?再說跟著咱們的弟兄們幾天來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今天又打了個大勝仗,正該休息一晚,好生慶賀一番才是。”畢再遇轉頭一望,見周圍士卒面上滿是渴望之意,便不再堅持,笑著點頭道:“好罷。”
當晚,營地內燃起了熊熊篝火,韃靼和契丹兵卒從金兵的稽重車輛里取出裝載的白酒熏肉等物,圍著火堆開懷大嚼,盡情暢飲。畢再遇無心飲酒,陪著蔑古真喝了幾碗,便尋個借口起身離開,獨自一個走到營外,默默地往南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