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丹見蕭雎突然出現,先是一驚,繼而想到自家心思已全被他聽了去,不覺羞憤交加。但她素性不喜與人口角,只冷冷地瞥了蕭雎一眼,也不答話,甩袖便往營地走去。蕭雎余怒未息,上前一步,緊緊地扯住了耶律丹右手衣袖,大聲道:“那姓畢的小子心中明明另有情人,你卻還對他念念不忘,你……你……。”急怒之下,一時也想不來什么適當的言詞,只是忿忿地道:“那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這般喜歡他?”耶律丹并不回答,只淡淡道:“你放手。”一扯衣袖不動,再扯之下,〝哧〞地一聲,半條衣袖登時從中斷絕。畢再遇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情知這時如果現身走出,只有令蕭雎加深誤會,只得縮在草中,不敢稍有異動。
耶律丹衣袖斷絕,露出了一段白玉般的手臂,不覺又氣又羞,后退兩步,將左袖罩在右臂上,怒道:“你要干什么?”蕭雎扯落了耶律丹的衣袖,卻也慌了手腳,掌中握著半截衣袖,拿著不是,丟了又不好,只得又遞還耶律丹,訕訕地道:“丹妹,都是我行事魯莽,你千萬別放在心上。”耶律丹面罩寒霜,接過了衣袖,隨手丟到一邊,又轉身要走。蕭雎慌忙張臂攔住,道:“丹妹,今兒是我不對,我不該來偷聽你的心事,更不該拉斷你的衣袖,你怎么打我罵我都成,只是求你千萬不要不理我!那可比殺了我都難受!”看耶律丹仍板著俏臉不理,便接著說道:“丹妹,咱們倆從小一塊長大,我什么心思你還不明白?我從我懂事那天起,我這心里便只有你一個人!”耶律丹聽他說的動情,面色不覺稍見和緩。蕭雎看她意有所動,又大著膽子道:“只是有些事情我卻想不明白,那畢再遇心中明明另有所愛,對你半點意思也沒有,你又何苦為了他而折磨你自己?”聽他苦苦相勸,耶律丹心中微有所觸,便柔聲道:“蕭大哥,你心里喜歡我,我自然明白。但感情二字,那是勉強不來的,咱們族里好姑娘多的是,你又何苦只在意我一人?”蕭雎耐著性子道:“每次我一提這事,你便拿這話來推搪我。那畢再遇哪里比我好了?值得你這般愛他?他比我對你好么?他比我更加喜歡你么?”
耶律丹聽他話意,似指畢再遇另有辛小娥之事,已隱隱含了諷刺之意,不覺怒氣漸生,道:“蕭大哥,你三更半夜的跟著我出來,便是為了同我說這些話么?”蕭雎心下氣苦,忿然道:“我才和你說了這幾句話,你就不耐煩了,可跟畢再遇那小子就偏生有那么多話好說!他不就是一個小白臉么?有什么好?”耶律丹忍著氣道:“蕭大哥,你自己好生想上一想,若不是畢大哥在,咱們能順順利利地打上這么一個大勝仗么?”
見她只是向著畢再遇,蕭雎只覺股股怒火直沖天頂,一時口不擇言,大著嗓子道:"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那小子一個人,一心想嫁了給他。哼,給人家做小老婆,滋味好受得緊么?”這句話猶如當頭一棒,耶律丹登時變的面色慘白,抖著嘴唇,顫聲道:“蕭大哥,你……你說什么?”蕭雎看她氣成了這般模樣,知道這話說的重了,本想開口道歉,但轉念一想,卻又改口道:“怎么?我說錯了么?”
聽二人越說越僵,畢再遇暗道不妙,卻也未想到蕭雎竟會說出那樣一句話來。細想之下,心中不禁微微一凜,暗道:“我這是怎么了?我明明已經與辛妹訂下了終身,卻又和耶律姑娘這般親近,也難怪蕭大哥產生這樣的誤會!這……這可怎生是好?”這些時日來,他滿心想的都是如何促成韃靼與契丹聯軍一事,卻把蕭雎深愛耶律丹這一節拋到了腦后。此刻一言驚醒,方始明白。愣了一會,忖道:“這么下去不成,總得想法子跟蕭大哥或耶律姑娘講明白了才是。”
耶律丹渾身顫抖,只覺眼前景物不住飛旋,險些便一頭栽倒在地,勉強穩住了心神,更不理會蕭雎,踉踉蹌蹌地往營地走去。蕭雎追上兩步,想要開口呼喚,卻又不想就此低頭,再者即便認錯,耶律丹也未必肯聽,思量再三,還是收回了腳步,半張著嘴,呆呆地瞧著耶律丹的背影發愣。待到耶律丹走得蹤影全無,心中卻又后悔起來,瘟頭瘟腦地打了兩個旋磨,忽地抬手,〝啪〞地在自家右頰上重重地摑了一個耳光,拔步追趕耶律丹去了。
見兩人先后離去,畢再遇這才從草叢中直起了身子,看月光下一物微微晃眼,走上兩步,方看清是適才耶律丹擲在地上的半截衣袖。畢再遇默然片刻,緩緩蹲下身去,撿了起來。衣袖為綢緞所制,滑不留手,上面兀自帶了耶律丹身上的淡淡清香。耶律丹溫柔可人,貌美如花,畢再遇也終究是血氣未定的年青人,不知不覺中便對她生出了親近之意,直至方才聽了二人的一場爭吵,方明白再與耶律丹糾纏不清實是大大不妥。兀立有頃,忖道:“漢初馬援將軍有言道:大丈夫當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安能臥床上在小女子手中耶?我平日里常以岳元帥,辛大人等人為榜樣,以抗金復土為畢生愿望,怎能再為了兒女之情勞心傷神?只有快刀亂麻,斷了耶律姑娘心中所想,才是正途。雖說對不住耶律姑娘的一番深情,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尋思已定,方直起身來,緩步回營。
次日拔營,再往草原深處進發.畢再遇心里琢磨著昨晚那件事,老想找個機會向耶律丹表明自家心意。可耶律丹和蕭雎吵了一場后,整日和軍中的女眷們呆在一起,畢再遇卻是不得其便。蕭雎跟隨在耶律楚左右,倒是時常見面,卻又從來不與畢再遇單獨交談。畢再遇無奈,暗道:“這樣也好,耶律姑娘不來找我,我也不去尋她,時日一久,自會慢慢淡了。”可是情之一物,豈是他事可比?耶律丹心中所受煎熬,他畢再遇又怎能知道?這般想法,只不過聊以自慰而已。